伯納審視著自己,看著自己——一個扯線木偶。橡木的鼻子外長,像個皮諾曹。木塊與木塊之間接口得很自然光滑的伯納,看得出伯納平常沒少保養自己,扯線的伯納。身上連著大大小小的線,在他的周身,像線從身體射出去一樣,射往哪?那也看不清,線入了虛空再也看不見了,像世間憑空多了個主宰。
伯納扯著自己的線,很鬆散!可以一直從虛空中抽出來仿佛沒有盡頭,一直抽一直抽,直到抽到房間,甚至整個世界都讓線充滿,直到抽到伯納周身都纏著一層一層的線,束縛到自己不能動彈,像個繭。當一停止抽線,線總會這樣慢慢地往虛空中拉回去,直到又回到原來的情況,伯納又呆在那兒,看著線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抽回去。
伯納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動了動他的木手掌,接了水洗把臉。
他是對的?他是錯的?伯納什麼也沒能改變,他隻好去做他的工作了。
伯納不再去想這些事情,還是做好他的工作吧!他走到後台,拿起那個十字木架,木架下麵是一排排規律的線,它拉著,拉著一隻扯線木偶,木偶線。
“這隻木偶叫什麼?它叫伯納。”伯納為它起的名字與他自己的名字一樣,沒有什麼意思,它按著伯納的意願動作,那它不也叫伯納嗎?
伯納在一出木偶戲裏,木偶戲裏的伯納在許多人前。
“它在幹什麼?它在表演木偶戲。”它也拿著一個木偶,大概那個木偶也叫伯納吧。
伯納,伯納,伯納。
伯納在樓上往下望,樓下也有著伯納它在望著樓下的伯納,那伯納又在幹嘛?它大概也在望著伯納吧?
“伯納你在想什麼?”
“伯納是自由的,線重未束縛過伯納的思想。伯納還是伯納,不是任何其他的。伯納不承認有個主宰。”
“那伯納相信嗎?它也相信沒有主宰嗎?還有它呢?”
“……”
“它在看著你呢!”樓下的伯納正往上看。
“它在看著你呢!”它手中的木偶,那個伯納也在看著它,看著伯納。
“它們都在看著你呢!”
“……”
“它們都在等你的回答呢?伯納你有答案嗎?”伯納沒有答案,伯納也在想,往上看?可往上看什麼都沒有,即便什麼都沒有伯納也往上看。
“現在呢!伯納?你有回答了麼?”
“沒有,沒有回答。”線也沒有回答。伯納沒有答案,答案似乎早就在這了。
“伯納沒有,沒有答案,你們為什麼還看著伯納?伯納別看著伯納!伯納別看著,別看著!”
“你們為什麼還看著!”伯納拿起剪刀剪掉了伯納的線,伯納倒下了,它再也沒有站起來,線亂了,線亂了。伯納找到了剪刀,剪掉了那亂纏的線,那線纏住了伯納,纏住了它。
現在它終於完了,終於有終點了。
它倒下去了,像它剪掉的木偶那樣再也沒有站起來,可它的頭,還有那木偶的頭,還在看著伯納。
“伯納,你有答案了麼?”
伯納倒了,他的線纏住了自己,終於斷了,他的頭望向虛空像那些木偶一樣。
它們也在問:
“伯納,你知道答案嗎?”
現在你知道答案了麼伯納?
……
伯納聽見哢嚓一聲,哪裏又斷了個扯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