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也不清楚。瑞蘭偷看良頭兒一眼,就像探照燈猛然劃破了黑暗。俺喜歡你就是喜歡你,還要找啥理由?
良頭兒將眼光拋向遙遠的天際。說正經的,我這個人可孬,沒有人喜歡我,我隻是為了存在——隻要我存在,就得表現我的存在,哪怕是隻紅蒼蠅!
俺不懂你說的啥。
良頭兒哈哈一笑,笑得好惡。不懂就不要去弄懂它,那樣就也會變成孬人。來,咱跳舞吧。
俺可不會。
不會我教你。
支好車,良頭兒微笑著張開雙臂,等待著。那塊紅越來越大,瞬間化為一片空白。閉著眼,良頭兒感到自己擁抱的是一團顫栗、一團火熱。
俺可害怕。一個細小的聲音在耳邊低訴。
我也是……
早點兒回去吧,都等著咱哩。
我不想見他們!良頭兒將懷裏的芳體箍得死緊,手指陷進那柔軟的顫栗中,似乎為躲避什麼……
夜幕四合時,倆人進了莊。
爹在院外焦躁地徘徊著。三三兩兩的村民不時在院門口穿來梭去,駐足同爹搭訕幾句,借機向院子裏瞟兩眼――支書他們能在誰家請客可是一件榮幸。
爹不抽煙,也捏著一包煙散發,好讓他們分享這榮幸。
見良頭兒和瑞蘭回來,爹的兩眼熠熠放光。快進去吧,快進去吧!
一進小院,摻合到一塊的酒氣、煙氣、糞氣、汗味將良頭兒心中剛攏住的芳香衝蕩一空。
你這是貴人難請哪!支書坐在酒桌正位上,揚著手嚷。腚都磨出繭子啦,你才來到。先罰三個!
良頭兒喝了三杯。娘趁送菜時向支書求情,俺良頭兒是個孩子家,可別讓他喝多了。
良頭兒這會中了,是咱鄉裏有名的筆杆子,啥場兒沒見過,還怕這酒?喝!
支書他們都用小碗喝,一幹一碗。支書在桌底下放一塑料壺涼水,喝一碗酒,捧起塑料壺咕咚咕咚灌一氣涼水。看那喉結一上一下地蠕動,良頭兒的腸胃就往外翻。
大侄子!支書捶了良頭兒一下,知道你忙,那篇稿子不寫也不大當緊。你在鄉裏做事,有個風聲雨聲,也給咱通個氣兒。
這還用您老安排?還是咱近……
中,中!支書笑得滿臉開花。算我沒看錯你。等你和侄媳婦辦喜事,響器班子我包了!
支書雙手捧起酒碗。這是麥前最後一場酒,咱爺倆兒碰一碗!
我不能喝。
不能喝也得喝——這是感情問題!
這一碰碰開了頭,一圈子都得碰。碰到第四碗,那一個個人臉就亂晃。再碰,良頭兒的身子就輕飄飄的浮起……
紅蒼蠅,紅蒼蠅!
有個聲音在喊。循著聲音,他追到編輯部,編輯部裏空蕩蕩的。他一個門一個門地敲。有人拽了他一下,是胡編輯。喝酒,喝酒!胡編輯說。我不能喝。不喝不夠意思。不夠意思就不夠意思。胡編輯突然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有一點亮光在遠處回轉,那是舞廳。良頭兒奔入舞廳。看見許多載麵具的人在跳舞……
瑞蘭呢,瑞蘭呢?他急切地尋找著,腳下老是被丟棄的麵具碰絆著。
他總算來到洗手間。好了,現在可以痛痛快快的放放水、洗一洗。水龍頭怎麼跑到屋頂上?噴出的水又亮又猛……
他沉在老河裏了。老河的水又軟又淨。他掙紮著上岸時,抱住一個從未有過的感覺。你是誰?
良頭兒哥,俺是瑞蘭。真是你嗎?真的。我要和你跳舞,跳吧,跳吧……
良頭兒緊摟住瑞蘭,一聲長長的呻吟成為舞曲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