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蠅六(1 / 2)

紅蠅六

再去市報送稿,良頭兒多便輕鬆多了,就像找李秘書一樣隨便。

蠅子,那天你喝多了知道不?待屋裏隻有他和胡編輯時,胡編輯說。

是的,是的。喝到最後啥也不知道了。

李小姐給你敬酒,你抓住人家的手死不丟,嘴裏含糊不清地喊她啥蘭。王老板拽你,你給他鞠躬?

是給你鞠躬——他咋接住啦?

是嗎?當時我也喝多了。胡編輯眯著眼,似品味遺憾。喝酒別那麼實在,能滑就滑,同那些有錢的喝酒,你可別當真……

老師說得對,今後一定注意。良頭兒小學生似的將兩腳並了並。

那幾篇稿都見了吧?

見了,見了――多謝老師。

別叫我老師,我咋敢應老師?咱是弟兄們,誰也離不開誰——一個葦子上,一個席上。

中,中,以後我就喊你老大!

胡編輯嘴角彎出一個笑。有對象沒?

也算有,也算沒有。

女人是河裏的水,在河裏看著美,撈到碗裏、放到屋裏,竟沒了那生動、那顏色、那味道——你看我說這咋?

老大,你說的我不怎麼懂,給講講。混混沌沌中,良頭兒倒覺得瑞蘭有了可愛之處。起碼瑞蘭不是水。

講啥,等你結了婚、成了家,你就會悟出來——就像寫稿一樣,心裏有,可一到筆下竟走樣了,沒味道了。

老大說得對,說得對!良頭兒盡管不十分明白,可嘴巴吐出的是一個響兒。

老大,快過中秋節了,李秘書讓我給你捎來五斤小磨香油。良頭兒瞅瞅門外,眼光撤下一道警戒線。

我啥都不缺……

小一點意思。李秘書說了,需要辦啥事隻管吭氣,能辦的決不會不落實。

東西在哪兒?

我放大門外邊了,掂到這兒不好看——送你家吧?

這句話溜出口,良頭兒有些後悔,也有些擔心――胡編該怪我不懂事了。

胡編輯眼鏡後的那雙盯了他足有幾秒鍾,好似在檢驗什麼。然後拿起筆在稿簽上寫了街道、門牌號嗎。那字寫得很醜,卻有效力。

良頭兒恨自己,知道這,我幹嘛要費那麼大勁練字?

有了這個“通行證”,良頭兒送稿很少再上編輯部。在外邊打個電話,約定好時間,尋個捷徑直奔胡編家。

編輯部內的事咱也鬧不清,看樣子怪複雜的,找誰不找誰?隨著一篇篇稿子見報,良頭兒有時也頭痛。

他想去編輯部,又害怕去編輯部。他站在街口自問:去吧,見了人不好意思;不去吧,對不住人。站在神壇下的罪人的懺悔。隨著懺悔的次數增多,原以為的那種神聖感、神秘感竟然消失了,懺悔蛻變成自我安慰和解脫的一種方式。高尚的東西往往在這種懺悔中被賤賣。

管他哩,隻要能發稿就中!

進了胡編輯的家,他的臉上就堆了真切的笑容,他也感到奇怪,為啥一進胡編輯的家就這麼不由自主的笑,而見了爹和瑞蘭怎麼就笑不出來?

胡編輯這套房在三樓,三室兩廳。臥室裏鋪著紅地毯。良頭兒坐在客廳裏,兩眼不住地環視四壁以及那蓮花吊燈。他不是欣賞,而是在想象。那掛鍾真漂亮,準不是人家送的吧?鏡子咋這麼大,連半壁客廳都裝了進去,雙口鄉咋沒有……咖啡壺?咖啡啥味兒,準沒有茶好喝吧?冬天在紅地毯上睡,保準暖和,我那屋啥時能鋪上一塊就好了,就是在上麵打滾也不會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