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蠅五(1 / 1)

紅蠅五

中午這頓是在“天外天”吃的。

王大老板要了個高級雅間。依次坐定後,良頭兒就慌忙倒茶,被胡編輯一把按住。別動,有服務小姐哩。胡編輯小聲說。

良頭兒就將兩手放在腿間夾著。

王經理,歡迎您再次光臨。一位穿旗袍的小姐笑吟吟地飄然而至。

李小姐,今天坐的都是編輯記者、文人騷客。你服務得好,他們一高興給你弄一篇……王大老板的眼光爬在那豐滿的身子上不肯下來。

呀,我可敢出這名?

點菜,點菜!王大老板放開粗嗓門。揀可口的!

良頭兒一忽兒望望左,一忽兒瞧瞧右,一臉茫然。

姐夫在外跑業務準不是這樣唄?良頭兒又走神兒了。那販羊皮的就是不好和有知識文化的人來往,腦子裏就一根硬筋兒……

該你啦,先生!

視線裏多了一雙捧著菜譜的手。

請!一縷柔柔的香風撲進鼻腔,良頭兒就有點醉意,眼光紮在那雙細嫩的手上不能自拔。瑞蘭的手有這麼光溜、這麼香嗎?

隨便點!還是那個粗嗓門。

醬豬蹄,蒜泥茄子!良頭兒衝口而出。

好,好,這兩個菜不俗!

得到誇獎,良頭兒抿嘴一笑,仿佛空氣都很有味兒。

涼菜上來了,有螞蚱、知了、蠍子……

這些荒草野地裏出的蟲兒,在雙口鄉不值錢,可一進這酒店便身價倍增。良頭兒尋思著,鄉裏人認為值錢不金貴的,在這兒怎麼就成了好東西,這就是差距?

李小姐,上兩瓶茅台!王老板發話。

別喝白酒了,喝點啤酒就行——下午都有事。

嗨,別謙虛了,誰不知道你胡編有八兩酒量兒。你看人家劉主任就不吭——準不是想夫人唄?

哪裏,哪裏。我想吃頓飯不值當的花大錢……

你沒有聽說酒場五步曲麼?王大老板掐斷劉主任的話頭。剛入場和風細雨——你好我好咱都好;三巡後暴風驟雨——放開架子你殺我我殺你;上臉後豪言壯語——牛皮吹得一個比一個硬;喝醉後胡言亂語——出原則的話都敢放;進醫院不言不語——保命要緊。胡編,光這酒文化不能再編一本書嗎?

你體會深,你來寫最好。

你這滑頭!王大老板開心一笑。你知道人家把你們這號人歸到哪一類?五等人是記者,吃罷喝罷瞎胡扯。還無冕之王呢,連個四等也掛不上——“黑五類”!

從事這職業的神聖的、高尚的、咋就落恁低兒?良頭的臉上蒙上層困惑。“大胡子”的硬須便掉落了許多。

我先喝仨!酒滿上後,王大老板喝涼水似的哧溜哧溜喝幹三杯,將空杯頭朝下,像那幼兒園的阿姨開飯的鈴鐺。看,一滴不剩。李小姐,倒酒!

喝,喝,喝!

兩圈兒下來,良頭兒便暈乎乎的,似有許多蠅子在耳朵裏嗡嗡。他夾起一塊豬蹄塞進嘴裏,想把那嗡嗡聲引出體外。

劉、劉主任,你咋不喝?來,我敬你兩杯……

王經理,我不勝酒……

來,胡編,咱打六個酒……

你那臭媒不行……

這會兒蛤蟆都上桌了,叫啥蛙哩……

魚頭對著你,你得喝仨魚頭酒,魚尾一個喝倆……你沒聽人家說麼,一流記者拉廣告,二流記者炒股票,三流記者滿街跑,四流記者會議上泡。你算哪一流……

得了,得了,再來幾個,看我打個滿眼黑……

小姐,再拿酒來……

八匹馬!快升官!

良頭兒抬起醉眼時,看見一隻手將一張大票兒塞進那旗袍開得很低的領口。這是獎、獎你的!

龜孫,那手真髒!良頭兒在心裏罵。也不擦一擦。

各位,讓李小姐每人端兩杯,都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