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和誰說話?)
我想,他一定是精神上受到突然打擊……
(他現在在哪兒?)
據說在精神病院,還被隔離著,就會說一句:非典型,非典型……
(有的人就是離不開權力,一旦離開權力,不是神經了就是像死了魂兒一樣……)
(嘿,你說話別這麼尖酸好吧——我光想那樣,可人家不給我機會……)
(神經病!)
(人都有病!)
好了,您別鬥嘴了,我再說一個與鳥兒有關的。有一個街道辦事處黨委書記,也是我的一個好朋友,為人正直、豪爽,是個專業軍人,業餘時間好用汽槍打鳥。扛非典初期,很多人,包括基層幹部都不知道怎麼應對,上麵叫對返鄉回來的打工者進行村外隔離觀察,發熱病人一律到指定的醫院就診,不收費的。這位老兄可謂盡職盡責,毫不走板兒,走家串戶,挨門查驗,一連十多天沒進家門,連老婆都說他是個薩斯狂。也該著他黴,有一個從疫區回來的年輕人偷偷跑回家,不料,到家當天就發燒。這人忍著,躲家裏就是不到醫院去。到第五天上,燒得渾身打哆嗦,才在家人的陪護下去了醫院。這下好了,醫院像炸了鍋一般,電話一個一個地打到各級非典防治指揮部。救護車來了、應急隊來了,各級領導也來了,醫院即刻被隔離。看病的老百姓一聽說這裏有個危險病人,病也不看了,拔腿四散而走。
卻說這老兄正在村裏忙著哩,聽說此事後,脖兒筋暴起,突突地跳。趕到醫院,看到領導都沉著臉,就知結果了。
你知道你該負什麼責任嗎?知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沒有。好吧,我現在代表區委宣布,免去你的黨委書記職務,誰誰的街道辦事處主任職務,撤消誰誰的副書記職務,開除某某的公職……
(這一批好像處理了六個人。)
不錯,還有村幹部。我這老兄還是處級後備幹部,要不是人代會推遲召開,他可能已是副區長了。
(這一下啥都沒了,虧!)
他也是條漢子。當天回到家,家裏人大喜,說,用這法減肥那法減肥都沒減下來,這回可減下來了。他說,我人也被減下來了。他家裏人沒聽懂是啥意思,便問他想吃啥,他說,下涼麵條!吃完涼麵條,倒頭便誰,一睡睡了一天一夜。家裏人怪,心想往日腳還沒到家,不是人跟來,就是電話響個不停,今個兒這是咋啦?一問,是被免職了。他愛人一聽,明白了,說,你也該歇歇了。忙來忙去幾十年,白頭發都忙出來了。我早不想叫你當這個官兒,錢不多拿,心不少操,氣不少受,就你這直脾氣,隻稱在家陪陪老婆孩子、打打鳥兒……
(這樣的女人少見。)
一說打鳥兒,他的精神頭兒上來了。拿出多年不用的汽槍,叫上辦事處主任,開著車去黃河故道打鳥。起先,辦事處主任不想去,說沒心情。他說,老夥計,丟這個官兒有多大的事兒?心情是自己的,想叫它好它就好,想叫它壞它就壞,走吧!到了故道大堤上,他舉起汽槍,一槍一隻……
(勸君莫打三春鳥——他打的啥?)
打的都是麻雀。叫他的老夥計打,老是放空槍。他說,嘿,你這不是浪費子彈麼?老夥計答,這幾顆子彈算個鳥兒——我們浪費得太多了。一句話噎得他無言。玩了一會兒,老夥計說咱走吧。他說我還沒過癮呢。老夥計說,你就不會圓滑一些?趁著有麻雀血,你不會也寫一份血書麼?寫給睡?寫給上麵呀。上麵是誰?你不比我清楚嗎?我真不知道哪。你呀,被免了職還這麼硬,你不想你自己也得想想其他人?當然想啦,可麻雀的血太少,沒有雞的多——薩斯也是一隻鳥兒,一隻看不見的鳥兒,不知道影兒它就作禍,看我怎樣把它給打下來!這一說,倆人都笑了……
(好,好。)
薩斯使我們平常看不見的東西露出水麵。某縣有一個主官,包了一個年輕的二奶,在市區的美倫花園買了一套豪宅將其供養起來……
(你不用說明我們也知道他是誰——據說還是廳級後備幹部呢!)
因美倫花園發現了一例疑似病例,整個小區被隔離,住在裏麵的人每天要量兩次體溫,不能出去,那二奶便不能隨便活動了。這邊,他忙著主持會議、檢查、督察;那邊,二奶的電話一個一個地打過來,使他難以招架。在這非常時期,他又不能脫崗,隻能好聲軟氣地向那女的解釋。見他接聽電話,近旁的人還以為是上麵領導打的呢,悄然離開。可在小車裏就沒有辦法躲避,都裝著聽不見。他也學精了,隻要在車上,一看是那邊的電話,索性不接了。下了車第一件事就是給那邊回電話。那邊說,你趕緊回來看看我,人家真受不了啦!
(真受不了找我……)
(你算老幾?騷狐狸一個……)
他在電話裏哄著她,說,小寶寶,別急,我能不想你嗎?你缺啥叫人給你送去……
(態度真好!)
就缺你,就缺你!我真的走不開。走不開也得過來!你這不是逼我麼?就逼你,就逼你!好了,好了,別再鬧了,過去這一陣兒好好給你補補!不嘛,人家現在就要!現實一點嘛,你不知道我忙成啥樣兒——今晚八點半,市電視台播我的訪談錄,小寶寶兒,你可別忘了看,啊?就不看,就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