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裏的樹三
章書記和路鄉長同一天到李寨鄉報到。
那日路鄉長打扮得很俏麗,臉上好像還塗了粉,走過去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留在身後,挺好聞的。走起路腳底下打快板似的響——鞋跟約有五厘米厚。
老章是民辦教師出身,當過工人,縣酒廠辦公室秘書、主任,後又下鄉當副鄉長、副書記、鄉長。小路則是會計出身,後又調到縣委組織部當幹事,人緣挺好的。據說她能夠著和市裏的領導說話,這不得了。是的,女人的優勢在某些方麵比男人突出。
當時,李寨鄉情急,二十二個村有十九個上訪,傳染病似的。在任的書記鄉長每天忙得就是組織一班子鄉幹部和派出所民警上路攔上訪車,卻像用兩袋沙包去堵一個丈把寬的口子。鑒於此,縣委決定換人,老章和小路就有了共事的機會。
老章對鄉裏的空氣很熟悉,小路則是感到新鮮。到位第二天,兩人乘吉普車下村摸情況。鄉裏有一部好車,可老章不坐,穿得老農似的,見了村民早早下車,年長的喊一聲大爺,年少的喊一聲兄弟,再將一支支香煙散過去,距離就縮短了。
小路穿戴入時,上衣透明度高,連胸罩都看得清亮的。村民們同章書記拉呱,眼光卻不由地王她身上跑。有那大膽的,勾著頭從那領口往下看。
“瞧瞧,這新來的書記真不瓤,連秘書都恁俊!”
村民反映的主要問題是村幹部大吃大喝,帳目不公開,提留太多,層層加碼。甚至有一村民說,他家扯的電線隻兩根,毛細;村幹部辦廠用的電線是三根,手指頭粗。他的為啥多一根,俺的為啥少一根?
他倆返回鄉政府時,碰上一起車禍:一個村民被車撞倒在地,血流滿麵。闖禍的司機逃進蘋果園沒影兒了,受害者的家屬哭哭啼啼,手足無措。老章見狀,馬上停車救人,令司機將傷者速送縣醫院,並掏出身上所有的現金塞給傷者家屬。
吉普車飛馳而去,在場的人便把他倆圍在中間,好像他倆就是肇事者。老章嘿嘿一笑,將一盒煙散發完,便改變了一圈子眼色。
“這是咱鄉才來的路鄉長!”老章側側身,將小路閃將出來。
“這是咱鄉剛上任的章書記……”小路的聲音不怎麼洪亮。說罷,又站回老章身後,藏貓貓似的。
“好人哪,好人!”一知情老者噴吐出一股煙霧。“喝茶不?”
“不渴,不渴,大爺。”老章擺擺手。“回來說話,回來說話……”
人圈子自動斷開,讓開一條道兒。
“咱就這樣走回去?”
“還能坐飛機?”
老章在前。小路在後。高跟鞋起先還響,半途就不怎麼響了。進了鄉政府大院,高跟鞋變成了平底鞋。她走路的姿勢都變了,不再是模特化,一瘸一拐拉拉著腿。
“我的腳都腫了!”
“這才是萬裏長征第一步!”
“人家都快疼死了,你還說笑話……”
“說啥的笑話,真的!”
自那以後,小路在鄉裏不再穿高跟鞋,身上的衣服也厚了些。且領口也高了上去。
那些日子,老章晝夜不停地工作,大會小會開了不少,采取了切合實際的過硬措施,很快穩定了局勢。他的幾個得力助手也跟著連軸轉,眼皮都熬塌了。他那救助傷者的事一經口傳,竟也轉化為有利因素。
“這樣的好官來了,咱有望了,別再往外瞎跑了……”
僅僅過了二十多天,境內便平靜下來。村民有事,三五成群地找老章說。一張笑臉,一支香煙,一片真誠,讓村民諾諾而去。
“都是好百姓啊!”老章不止一次對潘新世說。
潘新世是本地人,說話粗聲大氣的,與他的體魄相配。老章很喜歡他,不讓他離左右,有事先聽聽他的。
“兄弟,你說咱鄉鬧恁大,根兒在哪兒?”
“根兒?實際上你比我清亮:吏不善民刁,官不清眾怨!”
老章笑了——他知道這話是針對自己的前任說的。
“他不是幹事的,一來先調村班子,忽忽啦啦換了一批。有些村支書威望高,還能成事,讓人家好好地幹唄,借口年輕化,把與他沾親帶故的都弄起來,有的似堆爛泥提都提不起來,他硬拔。連村民組組長這等官他都賣,你說他啥不能賣?”
“有恁嚴重?”
“建鄉中學教學樓,全鄉集資二百八十萬,他找一個建築隊包了,花了三百萬還不到頭,質量又差,你說這是啥?”
“自身不淨,孽病必生!”
老章已得知消息,他的前任和鄉長因涉嫌貪汙受賄,被檢察院立案偵查。看行頭,老修是惱火了——老修叫修己,是縣委書記。底下的人都這樣叫他。
“您村怪穩,沒一起上訪的。”
“上訪咋?有活幹,有錢掙,都慌著致富哩,哪有心思搗鼓那事?”
“兄弟,這些年你在養殖上下了功夫,搞出了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