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一個離異的女人,隻身帶著一個孩子意味著什麼。
要怪隻能怪自己,怪周亦文。她對周亦文的怨恨增長著。
隻是,到了醫院,真的要把孩子拿掉時,她又舍不得了。
有過錯的是大人,孩子是無辜的。她近乎無力的對自己說。
要是以後我後悔了怎麼辦,要是周亦文餘情未了怎麼辦?——她傻乎乎的想。
無數個夜裏,她和孩子進行著交流:你是男孩還是女孩,你長得像媽媽還是像爸爸?你應該像媽媽多一些,不像爸爸那樣無情。你當然可愛極了。
許多時候,她會說,孩子,你不要怪媽媽,是你來得不是時候。
有時候她也會想,孩子是上天的恩賜,是母親身上的肉。我已經錯了一次,難道還要繼續錯嗎?
她的心左右搖擺著,一會想把孩子生下來,一會又想不生堅決拿掉。
最終,她的心也沒有徹底的堅硬起來。
她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臨盆是女人的一道坎,陳珊珊生孩子時尤其如此。
陳珊珊生孩子時難產、大流血,已經下病危了,又沒有孩子父親的守候,缺少精神支柱的陳珊珊,差點死在產床上。
陳小剛知道妹妹心裏苦,看著她九死一生所遭受的罪,粗獷倔強、恨得咬碎了牙齒的他,心裏暗暗發誓:報仇!有生之年,一定替妹妹報仇。
“沒想到他會死。說的很輕鬆嘛,是不是後來受到什麼刺激——”
醫院裏,陳小剛對周亦文繼續詢問著。也隻有在醫院了,誰叫周亦文隻能躺在病床上呢。
周亦文點點頭。當時真是隻想談談,沒想到才跨進客廳,沒等自己開口,費二衝他就是惡狠狠的一拳,接踵而來的拳打腳踢,讓他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更不要說好好談了。
那種情況下,他可以怎麼做?任費二宰割不還手?那不僅會讓費二看不起,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做人沒有點底氣怎麼談?
既然有機會、有餘力,就是頭豬,被宰時都會拚命掙紮,自己幹嘛不奮起反擊呢?
也許,街痞出身的費二,習慣的就是用拳頭說話。
後來,被拳頭打扒了的費二,不是死豬一樣躺在地上,再也凶狠不起來了嗎?
隻是自己下手還沒有費二重,自己好端端的活著,費二這廝怎麼就死了呢?他這個經過大陣仗的黑社會混混是怎麼混的?
“問你話呢,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陳小剛有點不耐煩。他把走神的周亦文拉了回來,拉到嚴肅的病房裏。
“審訊嗎?”回過神來的周亦文,本能的反感。
“你躺著,我們站著,對你夠意思了。——這當然不是閑扯家常,是在問你話呢,明白嗎?”
“明白。”周亦文點頭,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前晚,你是不是和費二打了一架,在他家?”
“是。”
“幾點鍾?”
“九點過點吧。”
“確切點。幾點?”
“九點多點。”無法再確切了。他的頭暈沉沉的,實在記不起當時有沒有留意準確的時間。
“幾點離開費二家?”
“十一點半左右。”
兩個半小時,時間真夠長的。陳小剛想。“你和費二都做了什麼?”
“一進門,他說知道我會來,衝我腦袋就是一拳。”
“知道你會來,是什麼意思?”
“廣場項目投標的事吧,他說我讓他中不了標,他恨我。”
“他中不了標就恨你,是不是之前他給了你好處,你給他承諾?”
這是典型的挖坑讓人跳。“沒有。當然沒有。”周亦文否認。
“沒有什麼?沒有承諾?”
“什麼都沒有。”周亦文心裏有些不快。陳小剛這是在說我受賄,拿人錢財又不幫人辦事,費二才恨上了我。
“費二是送過我東西。”周亦文覺得有必要說清楚。“不過不是好處,是恐嚇信。”
“恐嚇信?他幹嘛要恐嚇你,有仇?”
“算是吧。”
“所以他打了你一拳。後來呢?”
“後來就是他繼續打我,我也打了他。
“你用什麼攻擊費二?”
“拳頭,還有他家的博古架。”
“博古架。博古架是很硬的紅木。是不是砸中費二的頭?”
“他用手擋了一下,當時頭暈眼花,沒看清楚。”
周亦文記得費二嚎叫著說,狗娘養的,砸斷我的手了。費二頭上確實血滴血淌的,不過之前就有了,是拳頭砸的。當時暈沉沉的,兩眼模糊,看費二就是血紅一片,看不清博古架砸沒砸頭上也很正常。
“頭暈眼花,沒看清楚。就是說你是用博古架朝他頭上砸去。是不是?”
“算是吧。不過被手擋了一下,可能沒砸到。”
“我是問你是不是朝他頭上砸。是不是?”
“是。”
“還有沒有補充的?”夠了。夠他喝一壺的了。陳小剛心想。
——這是誘導。師傅怎麼能這樣問啊?記錄著的安佳秀眉微蹙。
“沒有了。”言多必失。周亦文明白陳小剛話裏裝著圈套,他無力的搖著頭,心裏在說,我真傻,以為他會看在陳珊珊和孩子的份上,就算不幫我,也不會害我。我是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鈔票。
“楊為傑出事那晚,你跟楊為傑是不是在一起?”費二的死,已經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陳小剛覺得沒必要再糾纏: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好獵人的掌心。他心裏多少有些自得。突破口已經打開,剩下的就是擴大戰果了。
“是。我們在一起加班。從晚上七點到十二點半。”
我得小心,不能再上陳小剛的當。周亦文警惕的想。
“隻有你跟楊為傑兩個人?”
“是。”
“當晚,你先出去了一趟,又轉回辦公室,楊為傑接著出去,坐上電梯就出事了。事情是這樣的嗎?是不是?”
這叫什麼話,好像我先出去一趟,是為了做手腳,又轉回辦公室,是讓楊為傑去送死似的。
這是圈套。
“警官。”周亦文把臉轉向安佳,“我懷疑陳小剛因為陳珊珊的事,對我懷有惡意,我可以申請讓他回避嗎?”
安佳抬起頭,看看周亦文,又看看陳小剛。這問題提得好,她在心裏讚歎。但她隻是配角,她想讓陳小剛自己表態。
“不可以!”陳小剛衝口而出。他側臉看看安佳,轉回頭惱火的盯著周亦文,恨不能痛扁他一頓。
“從開始到現在,始終是我在負責這個案子。”陳小剛有些無力地說。他知道可以的。
“這事我會向上反映,現在先回答問題。”
“從開始到現在,你始終對我抱有惡意。我拒接回答。”周亦文寸步不讓地說。“我是病人。我累了,需要休息。”
腦袋裏有一列火車在轟隆隆駛過,由於心裏生著陳小剛的氣,灰心喪氣的他幹脆閉上了眼睛。
醫生說過,周亦文需要休息。現在他閉著眼睛拒接回答,陳小剛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領導,情況有些失控。”陳小剛在公用電話亭裏打著電話。
“不是一直在掌控中嗎?”電話那端是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
“是這樣,他今天提出要我回避,當時有人在場。之前他甚至跟安佳講了很多不利你和我的話,我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