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小區門口的水果鋪買了十幾顆像碾死女兒的輪子一般大的柚子,找了一個僻靜無人的街角坐下來把它們一顆一顆剝開。還是以前的水果鋪,還是同樣的品種,卻突然變得又酸又苦,就像眼淚。刻薄淩厲,賴在我身上驅趕不走的時間。我唯有殺死它。
我一口氣吃掉了所有的柚子。嘴裏早就沒有知覺,牙齒隻是機械地上下開合。像在啃噬一場荒蕪而空洞的未來。肚子幾乎被撐破,有溺死的感覺,但眼淚越來越少,眼眶越來越幹。我不記得在街角坐了多久,隻是麻木地忘掉好多事情,直到發現身邊的那隻黑貓。我不知道它來了多久。它趴在一大堆柚子皮的邊上,仰著腦袋,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它的眼睛是深藍色的,是一個我從未知道的世界。我看的越久陷得越深。
黑貓一直看我。我腦袋中流著一條血紅的河。河上飄著紅色的高跟鞋,鞋子裏遊三隻漂亮的大眼金魚,女兒的笑臉映在魚鱗上。我給它起名叫紅鞋。從此它成為她。
我搬回了老街上的紅。租下了曾經的那個房間。我和妻子住在這裏的時候,隔壁房間就住著一個單身男人,就像現在的我。這麼些年後我重新找回這裏,那個單身男人依然沒有離開。我們有過幾次碰麵,他很沉默,不說話,不會笑,中指和食指間總是夾著一根燃燒過半的香煙。牙齒和手指都被熏成煙黃色。每天晚上牆壁那邊都會傳來痛苦的咳嗽聲,像一場無休止的爭鬥,煩躁地讓人恐慌。
我狼狽地抱著紅鞋從醉翁逃回來的。我沒有想到一個未諳世事的小女孩可以如此輕易地戳穿一個殺手的偽裝。我也終於明白,原來我一直極力忘卻的傷痛卻分分秒秒悄無聲息地寄生在我的臉上。女孩的話像一張織結繁密的蜘蛛網牢牢地捆縛著我。她的樣子竟然給我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老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我抱著紅鞋逆行穿梭。我突然想起了全城喪屍的畫麵。冷漠、麻木、充滿恐懼。不斷地有人撞到我的身上,留下惡心的屍臭味。在這浩浩蕩蕩的人群中,我完全能喪失了殺人能力。我努力地衝開人群,逃到紅裏。
樓道沒有我離開時那麼安靜。我聽到了粗厲的喘息聲,間或有刺耳的撞擊。是從我隔壁的房間傳出來的。房門沒有關上,留下半條縫隙。客廳的電視開著,畫麵不斷地跳動,看不清演的什麼,畫麵裏沒有聲音。男人坐在沙發上邊抽煙邊咳嗽,腳邊的地板上扔著亂七八糟的啤酒瓶。沒喝完的啤酒被打翻在地,咕嘟咕嘟冒出白色泡沫。
離男人幾步遠的房間竟然安裝了一個防盜鐵欄門。像一個監獄。鐵欄杆之後關著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隻露出失去血色的蒼白嘴唇在頻繁地顫抖。原來他不是一個單身男人。他的房間裏藏著一個女人,而且正在遭受他變態的虐待。即便我一直以來都擺脫不了痛苦,但我還是同情他。我理解他的孤獨,同情他的沉默。可沒想到他竟然偽裝的如此堅備,絲毫不漏地逃脫了我的眼睛。
他也是一個交換條件的殺手。或許那個女人正在心甘情願地完成他的條件。然而他的眼底泄露出一股難以捉摸的痛楚。我不明白。我也懶的去管。每個殺手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隻需要按著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我的生存方式就是殺死時間。我恨時間。殺死時間最好的方式就是浪費時間。浪費時間,麻木不思考。
我關上房門。電視一直沒關,不記得什麼時間我換了兩性頻道。我躺在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我好像在想象著一個女孩的樣子。然後突然,那個女孩就出現在我眼前。
她說,我是跟在你身後偷偷鑽進你房間的。
她說,要進你房間很容易,我已經偷偷進來過好多次了。
我盡量讓自己保持沉默,免得讓她覺得我對她有興趣。但我讓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我看見她麵對著我慢慢地脫下自己的衣服。我懶得去阻止她。
她把上身的單寧外套扒拉下來一下子甩到我的電視機上。這是一件中年人的外套,肩上被磨出了一個難看的毛洞,兩隻袖口油膩膩地粘滿煙灰。好熟悉的外套,好像在哪裏見過。我突然想起了這件外套的主人。我隔壁房間的男人,每次不經意碰到他,他都是穿著這件外套。我漸漸地猜出來關於她話中的意思。
我依然保持沉默。她邊脫衣服邊瞪著我。
她蹲下身子從地上亂七八糟的垃圾中撿起一個煙屁股刁在嘴裏,又從屁股後麵的茶幾上捏了一根火柴。火柴盒上的磷紙已經被劃的變了顏色。她呲啦呲啦劃了幾次,沒有半點火星。於是煩躁地罵了一句操,把火柴和煙頭一起砸在地上。我不自覺地撇起嘴角輕笑了一聲。她不耐煩了,開始大聲跟我講話。
她說:喂,我現在跟你在交換條件。
我說:我沒答應你。
她說:你憑什麼不答應!你裝什麼裝,我現在馬上就可以和你上床!你不是隻有跟女人上過床才會答應她們的條件嘛。我現在就要做你的第五個女郎!
我被她的話戳了腦袋,我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女孩對我的事情知道這麼多。我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和冷漠。我不能讓自己這十幾年來費心建造的麻木被轟塌。
她說:你很好奇吧?好奇我為什麼知道這麼多?哼,我從一生下來就被困在這個可惡的爛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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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