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童顏再次拿起課本對著韓天琦那細膩的筆跡。認真地看起來。這段時日，也曾想過放棄，但他看到韓天琦那一字一句的筆記，想起她的影子，想起她的眼神，輕輕地在桌子上趴片刻，又提起精神，幹起來，幾乎每晚都到一二點鍾。促使他惰性磨滅的信念隻有一個，那就是不要補考，不能補考。
持續十來天的期末考試也在匆忙中結束了。童顏舒朗地笑了笑。是的，他幾乎每考完一門，雖然還有些擔心考後麵的一門，但考過的還是很令他滿意的，每考完一門，他都從心裏感謝韓天琦，而韓天琦也總是第一時間來問他考得怎樣。隻不過這一次更為徹底。
又是一個令人向往而又無聊的假期。在這段空虛無聊的日子裏，童顏給夢兒去了三封信，卻都如泥牛入海，在假期裏如果針對時間來說其實很短。但童顏卻感覺是如此地漫長，他的桌子上放著夢兒以前寄給他的一張藝術照。從中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漂亮，溫柔大方的女孩，有著南方少女那獨特的靈性。童顏幾乎每天都要端祥上好一陣子。在那凝固的眼神中，他似乎看出了什麼，感覺到了什麼。每天傍晚時分，他總要到陽台上呆立一陣。時而看看北方的天空，那裏有他的生活，他的同學朋友。時而看看南方那更加深遠的蒼穹。那裏有自己最愛的女孩，最羅曼蒂克似的愛情，每每駐立回首，口中便不禁念道：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容不得戀愛，容不得戀愛，披散你的滿頭發，赤露你的一雙腳，跟著我來，我的戀愛，拋棄這個世界，殉我們的戀愛。幽遠的大山，這是真的嗎？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有時他最愛的母親會慢慢地走到他身邊，
“怎麼了，最近看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童顏隻能用一種請教的目光看著母親，看著臉色有些蒼老的母親。他們能這樣細致地交流嗎？交談心中的情感嗎？童顏想到此刻如果她是一個女孩，他可能會撲到她的懷裏訴說著心裏的矛盾。可是……
童顏對母親搖搖頭，母親也微笑著看他一眼就悄然離去，他現在開始相信生活了，相信生活所暗藏的玄機總是讓人猜不透。他想起了一句話：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個男人，不論在你身上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你都不必感到驚奇，就是單單你頭頂上這一塊天踏下來，也很正常。因為你沒有料定的選擇，我們的選擇隻有努力和承受。
再次背起行囊，踏上求學的征途，他臨走時從相框裏取出那張照片，放在隨身的那本徐誌摩文集裏。走了，在母親的目光裏走出了大山，又走進了那個令他感情迷亂，生活繽紛的世界裏。生活也許就是身心最痛苦的折磨。他膜拜佛教的創始人釋伽牟尼，無論從精神上還是從生活上或者是從人格上。是的，他所做的一切都為世人所朝拜，他不貪圖名利，堅強忍耐，虛懷若穀，終於用自己的一生悟到了一個極樂世界。給萬人普寫了深奧的人生道理。人文、倫理那一麵最精辟的道德理念。一回到菁菁的校園，童顏的思想又被卷進了感情的旋渦，來到學校，剛一放下行禮，他就急匆匆地跑進網吧，打開電子郵箱。裏麵一封新郵件也沒有，望著163的電郵廣告，這次他徹底地失望了，腦子裏開始翻閱著自己所看過的關於網絡的故事。是的，網絡，是一個虛空的騙局，是苦難的深淵。他又想到了去年元旦的那次流浪，他打開qq音樂網。在港台歌手張宇的專集裏發現了一首哀傷的老歌《曲終人散》。他靠在椅子上，認真地聽著，認真地幻想著，也認真地學著。痛苦地感受著。
一小時過去了，是這一首歌，兩小時過去了，還是這一首歌，三小時過去了，他自己已經會唱了。下線關機，悵然地向學校走去。路過教室，他斜眼向裏麵看了一眼，燈亮著，他轉身走了進去，教室裏沒有人，隻有明亮的燈光照著寬大的教室，陪著孤寂的桌椅。童顏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坐了下來。趴在桌子上，靜默了一會兒，然後關了燈快步走進宿舍，帶著徐誌摩文集走進了車棚。
他踏上自行車，快速地在馬路上行駛著。風把頭發吹起了，頭皮有點發麻。他在逸河公園裏停下了車，坐在假山後的一塊石頭上歇了一會兒氣，然後從車籃裏拿出徐誌摩文集，剛一打開，一張照片映入了眼簾。他拿起照片，用大拇指在上麵輕輕地抹了抹，他忽然雙手一用力，照片頓時變成了兩半，耳畔又響起那句歌詞：原來這裏是曲終人散的寂寞，隻有傷心人才有……
童顏把那張照片撕得粉碎，拋向天空碎片在空中紛紛降落。他流淚了，淚水在風中悄然滑落。不應該，我的生活不應該如此，這是一種錯覺。是錯覺，童顏在心底呼喊著。
韓天琦也來了，在新學期開學後的第三天韓天琦很從容地走進了教室，但臉上似乎比以前更加增添了幾分憂鬱，大家都到了，一切都好了，都如故。這新的學期剛開始，童顏又有什麼新的打算呢，新的人生設想呢？他什麼也不知道。
這天，童顏買了瓶二鍋頭，一包香煙，天黑時分，他一個人坐在校園的石桌子上喝起來。他把煙放在石桌上，從中抽出一支，點燃了，他喝一口酒就使勁地吸一口煙，不想什麼，腦子裏如同一張白紙。如果就一直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那該多好啊。
韓天琦也來了，帶著她的愁苦來了，坐在他的對麵，童顏望了她一眼，嘴角禮貌地露出一絲微笑。韓天琦隻是微一點頭算是回敬。他們都沒有說話。韓天琦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端的火星亮著金色的火花，快速地吞食著煙心，韓天琦拿下煙，繼而是一陣痛苦地咳嗽，擠出了眼淚。童顏拿著煙的手在嘴邊停住了，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韓天琦一陣咳嗽之後，用袖子擦了一下兩個眼角殘留的淚水，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
“童顏，人人都說搞文學的人都有及深的悟性，尤其是對生活，人生，情愛，你能告訴我什麼是生活，什麼是人生，什麼又是情愛嗎？用文學的思想來解釋。”
童顏被韓天琦這突如其來的主動驚呆了，韓天琦說完又吸了一口煙，又是一陣折磨。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韓天琦冷笑了一聲說：“一切都是虛幻的夢影，卻又是一個改變不了的定律，是吧？”
童顏埋著頭，把煙蒂丟在地上，用腳踏滅，韓天琦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然後遞給童顏。
童顏接過酒瓶，他應該早就感覺到韓天琦心中的鬱悶憂愁。應該早就感覺到這學期一來她就變了，可是他怎麼就沒有走近她呢？他想起了去年流浪的日子，韓天琦不顧路途遙遠急切地想早一天結束他的流浪生涯。
“天琦，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說出來吧，心裏或許會好一些，不要這樣折磨自己。”
“沒有，你覺得我有過開心與不開心嗎？隻是今天晚上看到你在喝酒，很興奮，就過來了。”
“但我覺得並不是如些，你今天很反常。”
“是嗎？也許是我又大了一歲，成熟了一些，想得多了一點，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呀。”
童顏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韓天琦漸漸地冷靜了下來，過了許久，韓天琦才說：“童顏，能陪我聊聊嗎？去芙蓉苑。”
“好呀”童顏站了起來：“我也好久沒有去那裏了，今年還不知道那裏是怎麼樣子的呢？”
韓天琦也站了起來，把桌上的煙遞給童顏，把酒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筒裏。
“裏麵還有半瓶酒呢？”
“你是需要，還是舍不得？”
“好了，走吧。”
“童顏，我想在這裏安一個家。就在芙蓉苑裏買一個房子，過安逸的生活。你呢？是離開這個城市到更優越的地方去發展自己，還是回到大山去奉獻自己。？
“這個——這個我也沒有深入地考慮過，到時再說吧。我相信緣，所以一切都隨緣吧。”
“是啊，人是不可以和命相抗掙的。”
“天琦，我總覺得你的話語中包含著對命運的哀怨，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你願意聽一個平凡而又不幸的故事嗎？”
“你這是什麼話，我永遠都是你生命中的一個摯友，我們永遠都是一個軀體的兩個靈魂，我們之間永遠都不會有虛偽和欺騙。天琦，相信我也相信你。”
他們到了芙蓉苑，這裏也沒有什麼改變，他們在老地方坐下。
“童顏，我是一個孤兒，我現在是一個徹底地被故鄉，被親情所遺棄的孩子了。”
童顏的心一沉，看著韓天琦。她接著說道：“我爺爺去了，就在去年寒假。我連他老人家病得最需要人的時候。卻不在他的身邊。他走了，也帶著心中唯一的遺憾走了。他說沒有看到我生活的安樂，沒有完成老伴留下來的遺願。不能給兒子一個圓滿地答複.。”韓天琦哭了，大聲地，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悲傷。
“天琦，不要說了。你不是孤獨的。你還有同學、朋友，還有我。天琦：這個世界上隻要有我在，你永遠都不會是孤身一人，不會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用自己的整個生命來完成兩位最愛你的老人的夙願。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充實一些，快樂一些，這樣，他們在九泉之下也會安心，也會微笑的。天琦，隻要你還承認我是你的大哥，那你就堅強地快樂一點.。雖然我也知道這很難。”
韓天琦沉默了片刻，頭慢慢地紮進了童顏的懷裏，淚大滴大滴地從眼中溢出。童顏張開一隻手掌輕輕地放在韓天琦的頭上。心裏湧上一陣莫名地激動。
房子的後麵放起了煙花，在空中綻放出五彩的小火球。形成一個極別致的花朵。但想象不出是什麼花。童顏輕輕地推了推韓天琦，她從童顏的懷中抬起頭。他們望著空中一個個的小彩球，韓天琦低聲地說了一句：“好美。”
童顏低頭看了看韓天琦，笑了笑，又望向放煙花的那個方向，煙花放完了，他們也對視了一下。
“哥，這學期我想利用課餘時間或晚上找點份工作，想以此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童顏想了一會兒說：“這個想法是好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能架得住嗎？如果是長期的晚間工作，白天上課，你會垮掉的。”
“反正我晚上也常常失眠，我想我也應該有自己的工作了，不想再寄人泥下。”
“你想過要找什麼樣的工作了嗎？”
“我想明天先出去看看有關信息再說。”
“那也好，明天放學後我陪你一道。”
“你明天沒有別的事嗎？”
“我能有什麼事呢？”
“那謝謝你，真的，哥：你讓我感到了溫暖和依靠。”
“天琦，其實從做朋友地角度來看，我總覺得我欠你的實在是太多了，不要說謝謝。”
韓天琦又如同一隻溫柔的小羔羊把頭埋進了童顏的懷裏，聞著他那男人的氣息。是的，這讓她有一點依靠，一棵小草攀上了一棵有韌性的小樹，有了這個伴侶，她不再害怕風吹雨打，不再害怕烈日地炙烤。
從北方吹來了陣陣涼風，童顏感到韓天琦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他把手溫柔地摟了摟她的身子，試圖多給點溫暖。盡管很冷，但他不忍心叫醒她，今晚，就讓她安穩地坐個好夢吧。不要再把她夢也弄碎了。看著遠方的星空，童顏突然想起了遠方那個女孩。童顏幻想著拍打著自己的腦袋，責怪自己，努力不讓自己想這些。但那方的天空好像都是夢兒的身影，寫的都是夢兒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