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夢<六>(3 / 3)

車子在黃昏時才到達童顏流浪的城市。走出車站,她來不及多看,就上了一輛計程車,趕往火車站。她似乎連饑餓的疲勞都忘記了。

韓天琦在火車站裏裏外外都找了一遍,就是沒有看到童顏那熟悉的背影。眼看天都快黑了,韓天琦一個人站在陌生的車站門口四去張望,急得幾乎要哭。是的,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出這麼遠的門。在這裏,她一個女孩子家無依無靠,而且她還有一個重大的任務在身。

這時,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小夥子滿顏悅色地向她走來,看上去很是友好。

“小姐,找人哪,你看天快黑了,不如先在那裏吃頓飯,然後安排個住處再作打算吧,也許我可以幫你些什麼。”

韓天琦瞪了小夥子一眼,沒有達理他,繼續在人群中搜索著那個背景。車站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都逃不開她那銳利眼光的搜索。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什麼結果。剛才那小夥子又走了過來:“小姐,天黑了,或許你的朋友有什麼事情耽誤了,我說你還是先把自己的事安排好再找找吧,也許我們真的可以幫你。看你像是你一次出門,實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小夥子朝那邊的小飯館指了指,就在那裏先吃頓飯吧。韓天琦朝小夥子指的小飯館看去,生意蠻紅火的,幾乎是座無虛席。

也許是吧,韓天琦心裏想道,便朝小夥子點了點頭,小夥子便興奮地在前麵帶路:“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嗯”韓天琦簡單地回答著。

“來找朋友?”

“嗯”韓天琦漫不經心地哼著,眼睛還在四處亂瞟。

“童顏”韓天琦忽然驚叫了一聲,朝馬路對麵衝去。

“噯——噯……”小夥子看著馬路中間的韓天琦,手僵硬地懸在空中,半晌,“他媽的”使勁地一甩手,轉身又回到車站。

“童顏”,韓天琦一邊走一邊喊,童顏轉身抬起頭來,開始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隻是一種幻覺罷了,直到韓天琦站在他身邊緊緊地擁抱著他的時候。他才明白這不是一種幻覺,是真的,在他懷裏的是韓天琦,這是真的是韓天琦,他也激動地伸手摟住了她那纖弱的身子,如同一對久別的戀人重逢。

“怎麼是你來了,蕭玉祥呢?不是讓你叫他過來嗎?”

“咱們先吃飯,等會兒再說其他的事好嗎?你一定餓了吧,我也一天都沒吃了。”

童顏沒說什麼,隻是點點頭然後一手從地上抓起地上的書包,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睡了三天三夜的地方,跟著韓天琦走了。

他想他再也不用停留在這裏了。韓天琦把童顏引進了風才小夥子指的那家土菜館。點了幾個菜,這裏的店老板是一個胖男人和一個清瘦的女人。韓天琦始終都不明白小夥子和對人之間的關係。過了一會兒,菜上來了,他倆裝了一碗飯,這時小夥子也領了兩個人進來,找了個空位子坐下。韓天琦也隻無意中看了一眼,也沒在意。

一會兒,小夥子領進的那兩個人起身帶著行禮就要離開,老板卻擋住要他們先結賬,那兩人說就剛才接給你們這裏的小夥子了。

“小夥子?”老板笑笑說:“你們是第一次來吧?他不是我們店裏的,隻是車站的小混混而已,你上當了”。那個人還想上前爭辯什麼,被旁邊一人拉住:“算了吧,出門在外,花錢買個平安”。說完就把錢付了。

韓天琦付了帳之後剛才兩人走出了飯店的門。她再回頭看了一眼那家飯店,隻搖搖頭暗自慶幸。

天已經漆黑了,韓天琦和童顏一起在一家旅館裏定了一間房間,他們把東西放在裏麵就關上門走了。誰也沒有想過出來做些什麼,隻是不約而同地說了一聲:出去一下。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童顏習慣性的用手理著自己的頭發:“我以為蕭玉祥明天會來。”

“我來和他來有什麼區別嗎?我打過電話了,說他不在。”

“哦,沒什麼不一樣啊,隻是覺得讓你一個人跑這麼遠的路,有些委屈。”

“廢話”。

“天琦,我這樣是不是很可笑?很狼狽?”

韓天琦鄭重地目視著前方:“不是的,童顏,我隻覺得是的一次生活的經曆,人生的體驗。”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早上童顏打電話被抵押身份證的地方,這次,他把小店的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然後他又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他心中最愛的人消失的地方。他多希望那個身影再次出現在他麵前。僅是再看一眼也好,童顏從口袋裏掏出那最後的一塊硬幣。看了又看。

“童顏,給夢兒打個電話吧,解釋一下。”韓天琦跟上來,輕輕地說了一句。

童顏看了一眼旁邊的電話機,搖了搖頭。

韓天琦猶豫了一下就走到電話機邊,插上了自己的磁卡。把話筒遞了過去。

童顏看著韓天琦那嬌弱的麵容,接過話筒,拔通了夢兒的電話。

他剛開口說了聲夢兒,那邊就說話了。

“你是逸雲吧。我早已有了一種感覺,你是不會來的,一切的希望都是失望,一切的期盼都是一股雲煙。”

“夢兒,我……”

“你不必說什麼,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不管什麼原因。雲,我們還有機會的,不是嗎?隻要我們心裏都還有彼此。都還保留著這一份深深的思念。也許是我太心急,我們無論從感情上還是經濟上都不具備一個完美的條件,都是不成熟的。”夢兒那邊好像是有些抽噎了,也在一陣陣的削割著童顏的心,

“雲,我想我們還是信守最初的承諾吧:海角之濱,我還在等你。”夢兒掛上了電話。

童顏放下話筒,恍惚地走在人行道上,煩躁的心一片空白,韓天琦隻像影子一樣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不說話,人生經曆了這麼多的是是非非,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了以前那種默契的交流,生命與靈魂的息息相通了。大約到了午夜,他倆才回到房間。第二天一大早就踏上了歸途的列車。望著窗外向後急馳的山川原野。心裏就起伏不定,掠過淡淡的傷感。

轉眼麵向對麵的韓天琦,她雙手在桌上撐著下巴閉著眼睛,早已是淚流滿麵。童顏的心仿佛又被利劍刺了一下仍在滴血的傷口,他趴到桌上,伸出手想用自己的手指試去她腮邊的淚水。韓天琦猛地掙紮起來,避開了童顏伸過來的手,然後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是那麼虔誠的悲痛。童顏用手撫弄著,梳理著她那紛亂的頭發。

回到省城,童顏的心激動了,心中湧向的都是熟悉與溫暖,其實也不過才短短的兩三天而已,但對他卻如同過了兩個多世紀。他在也不敢再回想那段痛苦的日子了,那段令他心寒的日子。回到學校他滿臉堆著尷尬的微笑。生活啊生活,好在了解他的韓天琦對他這次的經曆隻字未提。她跟童顏之間,永遠隻有那純情的愛。也不會因為感情的原因而轉化為痛恨的報複。無論如何這個善良女孩憤恨發泄的矛頭永遠也不會指向這個薄情的男孩。這個令她深深折服的男孩。

到了公寓門口,童顏隻向韓天琦點頭示意了一聲謝謝,就快速地轉身上樓了。

一回到宿舍,他就一頭倒在床上,他疲憊極了,閉上眼睛,一片漆黑,睜開眼睛又是一片豔陽天。他想就在這黑暗之中一直沉睡下去不再有生的氣息,這算是一種消極,一種輕生嗎?起來換了件衣服,走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就在胳窩裏夾著書向教室走去。

又是枯燥的《經濟法》。他趴在桌子上,大腦卻在高度緊張地運轉著,想到生活,他腦子裏傾刻間拌出了一盤賬:這學期迄今為止,他共花了二千七百多塊.。雖然不是癡迷與網絡遊戲,也不上賭博場。就僅是吃喝玩而已,想想也沒什麼。是的,吃的和別人一樣,按算來,一學期一千多塊隻夠了。沉痛深深地折磨著他,現在,他又將身無分文了。童顏的雙眼陣陣發熱。他向韓天琦要了兩張信紙,動筆要給家裏寫信,告訴他們他這學期在這裏所發生的一切,他不會隱瞞什麼,從來就是,尤其是對他的父母。在這裏,他對他們已經在心裏悄悄地產生了一種不可磨滅的愧疚。另外,他還想讓父母再寄一百塊錢過來,他要重新生活,以最好的成功來補償半年的損失,當他用顫抖的筆尖在紙上寫下“爸爸媽媽”的時候,又停下了。他們兩都是地地道道的文盲,沒有一點文化。他把那張紙對折起來夾在了書裏。熬到了中午放學,他走進了電話超市,拔通了隊裏那部唯一的電話,等了好一會兒,母親氣籲籲的聲音傳來了:“顏兒,快放假了吧?什麼時候能回來?”

那溫柔的聲音與急切的呼喚深藏著怎樣的思念與牽掛啊,這讓童顏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嗯,快了,媽,家裏都還好吧。”

“都還好,孩子,天氣很冷了,你在外麵多買點厚衣服穿,晚上睡覺不要乎被子,把身體搞壞了。”

“嗯”,童顏有些把持不住了,眼眶中禽滿了淚水。

“媽,你——你能不能再寄點錢過來。

“生活費又沒有啦,正好,你姐幾天前給我寄了五百塊錢,還沒用,明天就托人給你寄過來。你在那邊一定要吃飯,你還小,不要把胃餓壞了。“

“嗯,你在家裏也要注意身體。”

“我你不要擔心的。”

“那好,就這樣,回去再談,我掛了。”

“好吧,掛吧。”那邊的電話輕輕地掛上了。

近來,童顏都在反省與自責中度過。他又怎樣迎來他所謂的洗心革麵的生活呢?在新的生活中,他又將以怎樣的心態來麵對呢?他能不能一再欺騙自己,欺騙父母了呢?但他能抑製住一棵青春澎湃的心嗎?

考試了,一年一度的令人煩心而擔憂的考試又悄悄地隨著殘冬的寒風卷席而來。一片寧靜的沉悶使這所學校園變得有些窒息。韓天琦和童顏也暫時擱置了情感上的種種。捧著書,腳步輕輕地從室舍掠過食堂,繼而來到教室。感覺又如同回到了以前的三點一線生活。

捧著書,有幾門課他的書基本上是新的,僅靠這幾天的時間,行嗎?他不是一目十行的天才,也不是過目不忘的奇才。童顏沉不住了,越看越煩,越看越想放棄。每次他想放棄的時候,自責與內疚的種子又在心田裏萌發成長,嫩芽的成長牽動他的整個細胞,包括除靈魂以外的肉體。這種壓力他想就是不會讓他精神崩潰,也會使他瘋掉。是的,連晚上做夢都有三四門科補考,被學校勸其退學或休學。還有同學的鄙視,親友的失望,家人的哀歎與深深地無奈。

一次次,夢中被慈父那嚴肅的責令,規勸和傷心而心裏難以承受。哭了,醒了,枕巾還有一片淚跡。便又是一夜的失眠,拖著殘敗不堪的身體,童顏再次來到逸河,這兒的草已經枯竭了,新的生命在枯草的覆蓋掩護下慢慢地吸收著泥土的氣息,它們是春的一片希望。

童顏來到一個涼亭上,這裏新建了一艘大的浮船,起名叫做逸河宮。上麵有雅座,咖啡,娛樂休閑。童顏端坐著,目光注視著逸河宮,很久,幽遠而深長。他雙手環抱,躺在冰冷的長凳上,他想這裏也許能給他的生活一點理性的破譯,解開心中那繁亂的密碼。所有路過的人幾乎都站住了。片刻,然後再一臉驚異地離去,為了避開這些閑人心裏那過分的猜疑,每感到有人走過來的時候,他就會改變一下姿勢,證明他是一個正常人,沒有什麼好看的,隻不過是在這裏安靜一下而已,收收你們那顆好奇的心吧,童顏在心裏說道。

他又感覺到有人站在旁邊看著他,他故意把左腿蜷縮了起來。奇怪,這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媽的!”童顏微微地睜開眼睛,差點跳了起來,再次睜大雙眼:“是你呀,複習得差不多了吧,快考試了。“

“差不多了吧,一學期又這樣過去了。”

“是的,還有一年半,我們就要東西南北各走一方了。”

“你的心願不是留在省誠嗎?”

“留在省誠?是的,但我又有什麼條件立足於此呢?”

“我知道你這一學期的生活很不如意,但也沒有必要這樣心灰意冷吧。我們不是還有一年的準備時間嗎?我想也已經足夠了。”

“天琦,說實話,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裏,你學到了什麼呢?”

“這我也說不清楚,其實我覺得我們學沒學到什麼並不重要,關鍵是我們要有一顆善學的心,哥,在這幾天努力一下吧,也許並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樣糟糕。”

“也許你說的話是對的吧。”童顏目光注視著遠方的天空。

“哥,在這短短的有限的時間裏,努力一下,至少這是一次機會,至少你不會有太多的愧疚。回去我把我的筆記重點複印一份給你。大概就夠了,真的看書,我想是來不及了。”韓天琦喃喃地說。

童顏又躺下了,韓天琦也就坐在他旁邊。這如果是一幅畫,那將是多麼和諧,多麼美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