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顏,你還挺有魅力地嗎?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戀愛了?在網上騙起了未成年少女的感情。竟然都不告訴兄弟我。”
“我這不是向你彙報了嗎?”
“哎,說真的,你打算見不見她呢?我看人家相思得挺利害地。”
“是嗎,你借我錢我就去。”童顏順口說了一句。
沒想到蕭玉祥倒認真地幫他算了起來:“嗯,去一趟回來一趟300,第一次見麵還得買點什麼,吃住等等300。兄弟,六百應該足夠了,兄弟我借你300。”
“四百?”
“拷,還討起價來,看在兄弟一場的麵子上,成交。”
“真的?”
“我騙過你嗎?”
“玉祥,好兄弟,童顏用力地摟過蕭玉祥。謝謝你了。”
童顏終於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步子也輕盈了許多。
當晚回去,童顏就給夢兒寫一地封信。這裏,他完全能夠排除一切障礙去與他見麵,見一見他深愛著的人兒。
在元旦前一天,童顏在蕭玉祥和韓天琦的送行下踏上了南去的列車。他隻背了個簡單的小小的背包。在平穩的車廂中,童顏把眼睛看向窗外,聽著這車子與鋼軌磨著的聲音。心裏感觸萬千。火車載著他,穿越平原似的農田,穿過蕭條的山林,穿過貧瘠的山林,一種詩的激情在跳動,一種文學的思潮在澎湃。當這一切都離不開將要相見的夢兒,都由她所牽掛。
幕黑時分,他到了那個城市——桂林。火車站出口處亂糟糟的,有嘰哩呱啦地做著土產小小吃的買賣,有拉旅客往宿地。總知一切都如同一般散沙,童顏在陌生的地盤上四處張望著,對於仰麵而來的熱情的招呼,他都無聲地搖搖頭。今夜。他將在異鄉的旅途中度過一個夜晚。旅途一路奔波的勞累,他隻草草地在這裏辨認了一下模糊地方向和熟悉了一下這裏的通道、建築之後,就快步走到旁邊的一個公用電話前,他笑容滿麵地提起電話,把包往肩上移了移,就伸向口袋掏硬幣,他的手緊緊地捏著硬幣,慢慢地從口袋裏收了回來,臉色變得鐵青,握電話的手也顫抖地垂了下來,雙腳一陣發軟,頭腦裏如一窩蜂,轟地一聲炸開了,頭耷拉在電話上,想哭,卻又沒有一滴淚水。
天黑了,童顏低著頭彎著腰,捧著心慢慢地走到一個聯通公司的大廳門前,一屁股坐在鋪著地板磚的頂級平台上,靠著牆,看著流動忙碌的人群,神麻木而呆滯。坐了一會兒,他又伸出手摸了遍渾身上下所有的口袋,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夜晚的星空孤傲而淡漠,淡淡的月光混合著顏色繁雜的燈光,和在一起籠罩著小城的大地。童顏捧著雙手使勁地在臉上搓了幾搓,感覺有點舒服,又感覺有點痛,他一直高漲激奮的熱情一下子冷卻到了零下一百八十度,心已澆滅了熾烈的火焰,凝結成了一塊冰石。
童顏的旁邊又來了一夥穿著破浪衣服的青年漢子和幾個老年人,他們把背上的大破蛇皮袋放下,從裏麵拿一床圈成一團的破浪被子往地上一鋪,便向老鼠一樣合衣縮進那個嚴密得隻的一個小口的洞裏,用蛇皮袋子枕著頭,仰望著天,也許他們並不願意。的確,天空沒有什麼好看的,隻是受到那個小被窩的空間限製,他們隻是不想因自己一時的享受貪欲而用那一點僅存的溫暖來換取,隻好保持進去的那個姿勢對著天空發呆。
斜對麵的飯店裏傳來了碗勺碰撞而發出來脆耳的聲音和飄進鼻孔裏那陣陣香味。童顏忽然感到肚子很餓了,他閉了眼睛,十指在頭發上理了理。現在,他是一個真正的異域流浪兒了,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但沒有三毛式的浪漫,沒有徐誌摩式的瀟灑,也沒有什麼深切地感悟。他取下身上唯一陪伴他,唯一屬於他自己的小行禮包放在盤起的雙腿上。
時間大概到了午夜一點,安靜了,大地的生靈終於沉睡了,童顏有點害怕這種寂靜了,盡管他十分喜歡寂靜的空間。該怎麼辦?這樣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童顏一邊想一邊從口袋裏掏出那僅有的兩塊硬幣,放在手心,靜靜地看著。他對他們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看得那樣入神,這兩塊硬幣將會對他產生多麼大的影響或是最大程度上能幫他多少。他不敢想,但又不得不想。
口袋空了,他不恨那個小偷,隻為社會而感歎,為社會的道德倫理教育而唉歎!一夜心理的折騰夠了,累了,他冷靜了,東方發白之際,新的一天他將流往何方?童顏在腦海裏努力地思索著,昨天途中所發生的一切,他隻想知道自己的錢是怎樣掉的。他把鏡頭落在了從嘈雜的人群中,到走出車站大廳的時候,坐了一天的車,他正自由地活動手臂望著異城的建築廣告,望著人群中男男女女的走著。隻是感到有些新鮮罷了,突然後麵走過來一個半邊披著一件大衣,裏麵露出一雙皮鞋說很便宜,20無一雙,絕對是真皮,童顏瞅了他一眼,輕輕地說了一句:“我不要”就向前走,避開了。還沒有走出兩米,那男人又追了上來,靠在了他的另一側,跟著他連走邊說:“這樣吧,給你10無一雙,反正賣一雙算一雙,老實說,廠裏不發工資。這是我們從廠裏偷出來的,10無一雙也就算了。怎麼樣?小夥子,市場上還要80到100呢。”童顏靈機地向四處一看就轉身向一個電話邊走去,又丟下一句:“我不需要。”那人這才轉身離去。童顏在電話邊一回頭,那人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不見了。他的手伸向口袋掏錢打電話時,才發現錢包沒有了。
第一聲汽笛鳴起,天破曉了,童顏旁邊的那些人都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來,把那被子卷起來裝進袋裏,開始了他們一天的生活。
又冷又餓的童顏也站了起來,連伸個懶腰的心情也沒有了。走下聯通公司的台階,走上了令他恐懼的大街上,地麵上又開始熱鬧起來,混亂起來。昨天一天都沒有吃飯本準備晚上下車時一餐吃了。這變化也太快了,餓極了的童顏掏出一地塊硬幣買了兩個大饃,找一個並不起眼的角落啃了起來。此刻,他再也沒想到自己還是一個學生,一個大學生。他不再講究什麼衛生和幹淨,跟昨晚睡在一起的那些人一樣,甚至比他們還背,還要卑劣。他們畢竟還能安然地維係著自己的生機,還有一床被子,而自己呢?
童顏狼吞虎咽地不到幾分鍾就解決了兩個白白胖胖的大饃。他用手掌在嘴角抹了幾下,一切的苦惱又追了上來。他沒有了全程的費用,這裏離夢兒所在的地方還有半天的車程。況且他也不想就這樣狼狽的樣子去見她。返回學校目前這對他來說隻能是一個夢想。童顏想到了自己的好友蕭玉祥和韓天琦,也就隻有靠手裏的這一塊硬幣所擁有的一分多鍾的時間了,是找蕭玉祥還是找韓天琦?誰又能把他從苦難的深解救出來呢?他思索了好久:韓天琦是一個和他一樣,除了省城沒有到過一個地方的人,而且又是一個女孩,也不忍讓她再為自己這樣奔波了。他兩手指喀嚓一聲,最後一塊救命的硬幣也作了他最後掙紮的賭注,童顏手指在按鍵上熟練地按了七下,電話接通了你找誰,裏麵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童顏的臉部一陣熾熱:“對不起,我打錯了。”情急之中,他忘了拔區號,也許這個個號碼他太熟悉了,上帝啊,你為什麼還配合著悲傷的人演繹著這樣悲慘的鬧劇呢?他背起背包,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裏,離開了電話亭,他的身子晃動在人群之中,他也知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與蕭玉祥取得聯係,想辦法打通電話。每經過一個公用電話亭,他都想過去同老板講條件,但一次次他又放棄了。沒有勇氣,他沒有談條件的理由,他知道沒有錢的條件在這裏都免談。他現在也許就是一個乞討者,沒有人會聽他的解釋。
童顏又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天,在夜晚來臨之前,他終於用盡全身的力量走到一個小店的電話旁邊:“老板,打個電話。”
“打吧”老板看也沒看他一眼,隻著忙顧著自己的事。
“不過老板,我身上現在沒有錢,我是打電話叫我同學送錢過來的。”童顏的聲音如同蚊子一樣哼哼。
“什麼?”老板這才把麵轉向他,老板是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沒錢?沒錢就別打電話。”
童顏按在話筒上的手被他掃了下來。他轉過身,一個人慢慢地拖著沉重地步伐,靜靜地流浪,現在,他終於嚐到了人生真正的痛苦,沒有錢的痛苦。待會兒,他又將拖著饑瘦的身子邁向那個避風雨的台階上。
在那個原地坐下,童顏悵然地笑了笑,他從來都沒有設想過在自己的人生中會插上這麼一幕。從未有過。但他也從不後悔。又在饑寒交逼下度過了一個殘酷的夜。明天命運又將跟他開個什麼樣的玩笑,
第二天,時光依舊,今天他又拿什麼來充饑呢?不見不聞。是的,聞了,會更饑餓,他是這樣想的,可是走到街上,這一切克製已是不可能的,童顏走到一個正在冒著騰騰熱氣的蒸籠邊,呆了一會兒。直到老板問他要點什麼的時候,他才搖搖頭悄然離開了。他多想叫一聲老板,來四個包子一碗稀飯。
童顏茫然地走著,他忽然打開背包,從裏麵拿出自己的身份證,他挺起步子走到一個公用電話裏,拿起電話拔通了蕭玉祥的電話,無人應答。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打電話的機會了,容不得他選擇。他又拔通了韓天琦的電話。通了,那一端感到異常的激動。童顏簡要地說了一下自己的境遇,他讓她叫蕭玉祥帶點錢過來,說好了在桂林火車站就掛上了電話。
“一塊五。”當老板向他要錢的時候,童顏臉色通紅地說:“老板,是這樣的,我的錢被人偷了,剛才我是打電話叫同學送錢過來的我……”
老板還沒聽完就怒目橫瞪:“沒錢?沒錢你還敢打電話。”
“老板——我就在這等同學過來。”
“我不管你在哪等,先把錢付了再說。”
“老……”
“不然我就打電話到派出所去了。沒……”
“老板,買一包煙。”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男孩打斷了他,看上去他是一個來這裏打工的。
男孩也許隻是一陣好奇,就在那裏站著看了一會兒,童顏近乎哀求地對老板說:“不行我先把我的身份證壓在你這裏,等我同學過來了我再來取回去。”
那個老板接過童顏的身份證看了一眼,又端視了童顏一會,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那好吧!要快點。”童顏離開了這個一點也沒有人情味的地方,剛走出兒步遠,剛才在看熱鬧的那個男孩追了上來,遞給他三塊硬幣,告訴他。讓他先去把身份證拿回來。童顏呆癡地看著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男孩,點點頭,伸手接過了錢,感激地看著他,說了聲“謝謝。”
“快去吧。”那個男孩催促道。
在男孩的催促聲中,童顏轉身回到了那個小店。將三個硬幣放在櫃台上,老板這才笑津津地把身份證從抽屜裏拿出來遞給童顏。
童顏拿著身份證,沿著街道穿梭在人群之中,十多米之後,那個男孩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站在他的前麵叫住了他,把剛才買煙除了給他的三塊錢之外,剩下的全都給了他,大約也隻有三四塊的樣子。然後說:“你去找這裏的派出所吧。你有身份證就行了,這些錢給你。我也隻有這麼多了,派出所從這裏向前走,向右拐一個彎就到了,很好找的,我要走了。”還沒等到童顏開口說什麼,他轉身就走了。
童顏手裏握著還帶著男孩體溫的硬幣,望著他那消失的背影,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謝謝,謝謝,我會永遠記住這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還有一個你。送走了最可愛的人的身影之後。一直以來慣以向著人性最殘暴醜惡一麵的他肅然感到人間的溫暖。他從中拿出一塊錢在一家飯館裏在了兩個饅頭,倒了一杯開水。
他太餓了,但他此刻卻隻能吃這麼多,一陣狼吞虎咽之後,他扯了一點紙擦了擦嘴,望著蒸籠裏那白胖胖的饅頭,如剛才小店老板一樣,他不禁咽了一大口口水。付了錢,走出店門,童顏又在異鄉的火車站遊蕩了一天。今天他早早地來到了自己免費住了兩夜的地方,也許是今天心情平靜多了的緣故。是的,他的朋友將要把他從這個苦難中解脫出去,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城市車站的蕭條、混亂與落沒。他想到了夢兒,此刻她在想什麼呢?苦苦地等待換來的卻是失望。也許這種失望會讓她對他產生痛恨。對不起,夢兒,我失約了。
韓天琦那天上午接到電話之後,就馬上給蕭玉祥把了個電話,隻說他不在。韓天琦心裏就一陣發涼,怎麼會不在呢?這麼重要的時候他怎麼能不在呢?她一屁股坐倒在床上,嘴唇直哆嗦。忽然,她站起來,換了件衣服,又來到銀行取了三百塊錢,又在室友那借了兩百塊錢便匆匆地趕往車站。現在時間是她心中唯一存在的概念,她多麼希望隻一分鍾的時間就能見到童顏,雖然童顏沒有詳細地講他的處境,但從他簡單的述說中以及忽然來電話求助之中,她感到了他是在一種痛苦中煎熬著。
她知道坐火車隻有再等一天,她去了汽車站,正好還有最後一班車。一路上,她無法多想,隻是在為自己流浪在異鄉的愛人而感到悲哀,心寒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