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記
“不好了……不好了……”韓磊急匆匆地從班級向辦公室跑去。這時辦公室裏正儼然坐著幾位老師,他們都在認真的備課。當韓磊的叫喊聲從走廊上以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以空氣為媒介傳過來時,這幾位老師都皺了皺眉頭。因為這時候正是晚上,學生們都在認真地晚自習,老師們也都在專心地備課,所以不管是教室還是辦公室都顯得很安靜。在這幾位皺眉的老師中,有一位老師的眉頭皺得最緊,甚至可以說是緊鎖了,他就是韓磊的班主任莊成虎。莊成虎根據音色已經判斷出發出尖叫聲的是自己班級的班長韓磊,心裏不禁產生一種厭惡,心想有機會一定要找個借口把這班長給撤了另換一個。
韓磊一路狂奔跑進辦公室,然後迅速掃視了一下,終於看到了班主任莊成虎,焦急地對他說:“莊老師,不好啦!”其他老師一看原來發出怪叫聲的是莊成虎的學生,都想:“這莊成虎的學生怎麼這麼沒有禮貌,沒有規矩,大喊大叫!”隻可惜他們這想法隻能是想法,不能說出來,但是“怒形於色”還是可以的。莊成虎這時也猜出了同事們的想法,再一看同事們臉上厭惡的表情,這猜測也就肯定無疑了。為了表明自己訓“生”有方,就衝著韓磊大吼道:“什麼事情這麼著急,是天塌下來了還是地蹦開來了?用得著你這樣狂喊亂叫嗎?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韓磊好像沒有聽到莊成虎的批評——或者聽到了也不以為意——依然大聲叫道:“姚鬆和沈傑兩人打架了,打得如膠似漆、難解難分!”“什麼!”莊成虎一聽,知道事態嚴重,嚇得從辦公桌上跳了起來,此時也不管什麼禮貌不禮貌規矩不規矩了,馬不停蹄地向班級趕去,韓磊緊跟其後。莊昌虎一走,辦公室裏的老師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齊誇莊昌虎的學生真是天才,連“如膠似漆”這個成語都想的出來,其中有一位中年男老師還故意開玩笑地對其他老師說:“名師出高徒,名師出高徒啊!”說完整個辦公室都沉浸在一片笑聲之中。
當莊成虎趕到教室時,教室裏學生們正圍成一團。他們見班主任來了,紛紛讓開,表示對老師的尊敬——實際上是想讓老師快點解決問題。莊成虎走進一看,隻見沈傑捂著頭躺在地上呻吟,而旁邊站著的正是和沈傑打架的姚鬆——他明白自己闖了大禍,已經驚嚇地呆若木雞了。
莊成虎見狀似乎對事情的經過猜到了一二。他忙令韓磊扶著沈傑一齊朝學校大門口走去。姚鬆因為是闖禍者,不得不與他們一起前行。到了校門口,莊成虎叫了一輛早已停在學校門口等待生意的馬自達,四人坐上後直向縣醫院駛去。
夜晚暮色朦朧,馬自達轟隆隆地在馬路上奔馳。到了醫院,莊成虎先付車費,姚鬆和韓磊兩人扶著正在呻吟的沈傑向門診部走去。沈傑的一隻手緊緊地按著頭,做出異常疼痛的樣子,盡管他的頭並沒有流血。
姚鬆和韓磊兩人一左一右地扶著沈傑,卻各有思想。韓磊想的是,沒想到幾年不見這家醫院的變化這麼大,記得兩三年前他來看病的時候,這家醫院隻不過是一家小醫院,無論從土地麵積還是從房屋的規模來看都遠遠不及現在,由此觀之來這家醫院看病的人非常之多!姚鬆想的是自己這次闖了大禍,沈傑上醫院看病要錢,這些錢顯而易見是自己出,可自己的錢從哪裏來?還不是父母掏!姚鬆知道自己家裏的經濟狀況,爸爸是個瓦匠,幫人家修補房屋,媽媽是個蹬三輪車的,每天頂著烈陽冒著熱汗才掙到幾塊錢,要是同學看病要個千兒八百的,家裏哪裏拿得出來?父親也一定非把自己打個半死不可!——至於沈傑,他現在頭都疼得快炸了,哪裏還有心思去想事情,顯然是沒想法了。
到了門診部,莊成虎先付了掛號費,然後帶著沈傑去腦科接受檢查。在沈傑接受檢查的時候,莊成虎將韓磊叫了出來,兩人走到醫院的廣場上。夜晚,醫院的廣場顯得空曠而又冷清。莊成虎向韓磊詢問事情發生的起因。韓磊見莊成虎十分鄭重地問自己,於是將事情的起因、經過都一五一十的告訴給莊成虎。莊成虎聽後蹙了蹙眉,背對著韓磊說:“現在的學生可真讓人煩神啊!”說完之後好像要消除這“煩神”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根含在嘴裏,拿出打火機準備點燃。可當他剛準備點燃的時候卻又半途而廢了,因為他意識到了這裏是在醫院。雖然在醫院的廣場上可以抽煙,可是過不了多長時間他又要到醫院屋裏去,這樣煙就得扔掉,這麼好的煙怎能這樣浪費呢?最終他不得不將嘴裏含著的煙又塞回那包煙裏,使那根香煙死裏逃生。
韓磊望著莊成虎的背影,終於體會到了做老師的艱辛。可是他有一些話不願憋在心裏,非說不可。他鼓起勇氣向前走上一步,對著莊成虎的背影道:“莊老師,還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莊成虎好像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轉過身來,輕聲問道:“什麼事?”
“就是姚鬆的事,今天的事都是他一時衝動所造成的,他做事從來不顧後果,和他爸爸一樣……”
“和他爸爸一樣?”莊成虎滿臉疑惑地問。隻可惜當時夜色太濃,韓磊看不到莊成虎的驚訝的臉,但卻可以聽出他的聲音。
“是的,我聽同學們說,姚鬆的爸爸脾氣很暴躁,動輒就打姚鬆的媽媽和姚鬆,什麼事都喜歡用武力來解決,所以姚鬆從小就養成了和他爸爸一樣暴躁的脾氣,一與別人發生爭執或摩擦就會衝動,一衝動就會動手打人,全然不顧後果。”韓磊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一方麵是因為緊張過度,另一方麵是因為他太了解姚鬆,知道姚鬆現在已經後悔不迭了,他希望莊成虎不要過分的責怪姚鬆。
莊成虎聽後歎了口氣,說:“都說‘衝動是魔鬼’,現在想想,真是至理名言啊!”
韓磊點點頭,表示讚同。
這時隻見姚鬆從腦科裏有氣無力的走來,對莊成虎說腦科裏給沈傑檢查的醫生要找他談話。莊成虎聽後立即向腦科疾步而去,韓姚二人也尾隨其後。
當莊成虎等人走進腦科時,那醫生已經給沈傑檢查完畢,現在正在辦公桌上正襟危坐著,一臉複雜的表情等著莊成虎,似乎有話要詢問。那醫生是個男的,看上去已有五十出頭,長的其貌不揚。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可那醫生的樣子看上去好像還不知道什麼是天命。此時他見莊成虎等人來了,露出滿臉凶相,呈著這凶相,即使沒病的人看了也要馬上嚇出病來。盡管這位醫生的相貌與韓磊心目中白衣天使形象相去甚遠,大相徑庭,但韓磊想長的醜並不是他的錯,錯的是長的這麼醜還要出來嚇人,更讓人氣憤的是還要做醫生來嚇病人,使病人病上加病,痛上加痛,這恐怕也正是醫生所要的效果吧!沈傑這時躺在旁邊的單床上,一隻手還捂著頭,卻不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就好像已經經過具體治療措施似的,看來檢查病情這回事就跟望梅止渴畫餅充饑一樣,能夠鼓舞人心,給人以心理的保障,能轉移病人對痛處的注意力。
莊成虎闖蕩社會多年,深諳世故,一見到醫生忙從口袋裏掏出香煙將那根剛剛死裏逃生的香煙抽出遞給那老醫生。那老醫生想拿,可又怕被別人看見,於是向門口瞥去,此時正好有一位年輕的男醫生走了進來。老醫生看有人,忙推開莊成虎敬煙的手,口是心非道:“不抽,不抽,醫院裏是不允許抽煙的,這規定難道你不知道嗎?”說完又看看那個年輕醫生,好像在說:你看看我多清廉,不拿病人的一針一線,多學著點!——當然,如果真的隻是一針一線的話,他也不會要的。莊成虎見又有醫生進來,想敬煙不能隻敬一個人,要敬就都敬到了。於是又抽出一根香煙遞給那年輕醫生。那年輕醫生乍出茅廬,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拘於醫院的規矩,忙客氣的從莊成虎手中接過香煙,笑嘻嘻地放進工作服的口袋裏。莊成虎見生米已煮成熟飯,又走到老醫生麵前,前仆後繼地將香煙敬上去。那老醫生見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者,膽子似乎也壯大了些,又瞥見莊成虎的香煙牌子似乎還是名牌,遂禁不住誘惑地接了下來,然後放進了抽屈裏,使那根本可以再次死裏逃生的香煙三度被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