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米終於煮成熟飯。莊成虎見倆人已經收了自己的好處,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想下麵說話辦事也容易些。於是低聲詢問老醫生:“請問醫生,那孩子到底得了什麼病?”那老醫生一聽,氣得滿臉通紅,想這人知識水平怎麼這麼差,“病”與“傷”能是同一個概念嗎?本想衝他吼一下,詳細闡明“病”與“傷”的定義,後來想到顧客至上,遂又將氣憤的臉鬆弛了下來,冷冷地看著莊成虎,強壓著氣憤,心平氣和地說:“你先坐下來吧!”莊成虎聽後順著旁邊一條板凳上坐了下來,韓磊和姚鬆二人在後麵並排站著,儼然兩個保鏢。
“你是這些孩子的老師吧!”莊成虎坐下後,老醫生半帶猜疑地問道。“是,是,我是他們的班主任。”莊成虎雖在嘴上承認,心裏卻巴不得自己不是,那樣就不會有這事端了。“哦!”老醫生聽後點了點頭,表明自己的未卜先知。莊成虎見老醫生答非所問,非要與老醫生的回答不見不散,於是再接再厲道:“醫生,這孩子到底咋樣?”
“他啊,可能是腦震蕩。”老醫生道。
“什麼!!!”仨人不約而同,異口而出。
“你說你們老師是怎麼當的,我剛才問了那孩子,說是因為打架的緣故。你說怎麼你們老是打架?”說著說著不禁義憤填膺,好像就是莊成虎和人打架似的。正準備再訓幾句,可忽然又想起剛才收了他一根香煙,遂換了一種口吻,又問:“你們是哪個學校的?”莊成虎因為被醫生訓了一頓心理正委屈,忽聽醫生的口氣似乎要轉換攻擊目標,想“冤有頭,債有主”,索性將責任都推給學校,自己也落得幹淨,於是朗聲道:“市三中。”“市三中?”那老醫生像是聽到殺父仇人的名字似的,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是市三中,他媽的!每次因打架而來看傷的學生當中,十個有九個是你們市三中的,你說你們市三中怎麼有這麼多的學生愛打架,你們老師是幹什麼的?”儼然一副老子訓兒子的口氣。旁邊的那位年輕醫生聽後好奇的問道:“那您老曾經是哪個學校畢業的?”老醫生聽後先是一愣,片刻後又恢複常態道:“我呀,我也是市三中畢業的,不過我們那會兒學生沒有現在這麼頑皮,動不動就打架,我們那會兒學生學習的時間都不夠,哪有空閑去打架啊!——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莊成虎想:“老師的任務隻是教授學生文化知識,其它的事情又怎麼管得了?再說了,素質教育這類事也不該老師去管,韓愈不是在《師說》中說:‘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可見要‘傳其道解其惑’必須另尋他人,與我們老師又有多大關係啊!”心裏不禁替天下所有老師感到不平。
“必須要留院觀察,”須臾,老醫生指點迷津道:“隻有這樣我們才能知道有無相應症狀出現。”莊成虎處在為人師的地位,對學生學習的考慮,並不希望沈傑住院,因為中考之日即將來臨,莊成虎怕耽誤了沈傑的學習,遂將緣由訴之與老醫生,希望老醫生能用藥物代替或緩日至中考結束以後再住院。不料那老醫生蠻不講理,齜牙咧嘴道:“不行!不行!必須住院,不住院不行,現在就辦住院手續去!”站在莊成虎後麵的韓磊看不慣——不,是聽不慣老醫生的這種強製性的口吻,插嘴道:“我認為住不住院應該又患者家屬決定吧!”那老醫生一看說話的是個小孩,可謂“乳臭未幹”,根本就不放在眼裏,不屑一顧道:“好啊!如果患者出個什麼問題的話,這個責任又該誰負呢!”這句話說的通情達理,無懈可擊,不明原理的人還真以為醫生是在為患者著想呢。韓磊無語以對,隻仰望屋頂,心中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家醫院會在短短的時間內發展地如此之快!
最後在老醫生的“強烈關懷與規勸”下,莊成虎終於做出了讓步,“不過,”莊成虎又說:“您知道這件事是姚鬆這孩子惹起的,理應由其父母承擔責任,所以住院這件事我要找他父母商量商量,我隻是一個老師,做不了主的。”老醫生聽後覺得有道理,就點頭同意了。於是莊成虎問起了姚鬆家裏的電話號碼,然後拿出手機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莊成虎又回來了,說:“我已和姚鬆的父親聯係好了,他一會就趕過來,並且同意住院,一切費用由他承擔。”老醫生聽完滿意的笑了。韓磊看著醫生的笑,心裏不是滋味。當姚鬆知道自己父親即將到來時,有點膽怯了,心想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計,盡管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廟。他對莊成虎說:“莊老師,既然我父親來了,那麼我要走了。”
“上哪兒?”莊成虎很負責任地問。
“回家。”姚鬆道。
“你是走讀生吧?”莊成虎又問。
“嗯。”姚鬆答道。
“那你怎麼回去?”莊成虎繼續問。
“走回去,我家離這裏不遠。”姚鬆撒謊道。
莊成虎明白姚鬆此時的心理,遂同意了。於是姚鬆默然離去。看著姚鬆離去,韓磊心裏更不是滋味。而躺在一旁的沈傑見此情景也是愁眉苦臉,看來他已經原諒姚鬆了。
過了約一刻鍾,姚鬆的父親趕來了。此公給韓磊的第一印象就是結實強壯,雖然衣服不怎麼幹淨,但很整齊。姚父一看到莊成虎,忙不迭地趕上來,殷切地問:“老師,那孩子怎麼樣?”莊成虎道:“醫生一定要住院,恐怕要你破費了。”姚父點了點頭。然後莊成虎將姚父帶到那老醫生麵前,那老醫生讓他們去住院部去找床位。當然在離開前姚父被醫生用“養不教,父之過”等語批評了一頓自不在話下。
離開門診部,四人向住院部走去。莊成虎和姚父走在前麵,韓磊扶著沈傑走在後麵。住院部與門診部分別處在醫院的東西兩頭,所以其中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莊成虎等人走了將近五分鍾才到住院部,醫院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幾人到了住院部,找到了值班護士。那護士一看到莊成虎等人,笑盈盈地,滿臉“歡迎光臨”等字。莊成虎將情況說了一遍,意欲要住院雲雲。那護士聽後又是一笑,說:“空的床位有的是,不過你們要先到門診部辦理住院手續,然後我才能帶你們去找床位——你們住院手續辦了嗎?”這一問問的四人麵麵相覷。莊成虎暗思:剛剛從門診部過來,再跑過去不太麻煩了嗎?遂對護士笑道:“護士小姐,要不這樣,讓這位先生先去半住院手續,我和您去找床位,怎麼樣?”那護士已四十出頭,被莊成虎幾聲小姐一叫,不禁童心大發,喜之不盡,連道:“這樣也好,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遂領著莊成虎去找床位。莊成虎對姚父叮囑了幾句,姚父點點頭。莊成虎又叫韓磊陪著姚父一起去,韓磊同意了。
之後莊成虎與護士小姐去找床位,韓磊則陪著姚父去門診部,兩人按原路返回。姚父滿臉不安,步伐也奇快無比。韓磊緊跟在姚父背後,看姚父橫眉蹙額,不敢言語。走了半晌,姚父忽然意識到了後麵還有一個孩子,為了不冷落他,問道:“你和俺家鬆鬆是同學啊?”“是的,我是班裏的班長。”姚父聽後,像見到什麼大人物似的,頓時肅然起敬,走路的速度也慢了許多。韓磊突然想起姚鬆,問姚父道:“叔叔,您看到姚鬆了嗎?”“看到了!俺來的時候他正在路邊耷拉著腦袋徘徊呢!”韓磊知道姚父是那種沒有文化修養的人,可謂“素不聞《詩》、《書》之訓”,又害怕他回去後會暴打姚鬆,遂膽怯地輕聲勸道:“叔叔,您回去後不要過分責怪姚鬆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想。”“不想這樣?哼!這畜生,回去不抽他兩頓才怪!上次就因為與人打架,被俺在院子裏罰跪一天,要不是他奶奶與他媽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情,有他好受得呢!”韓磊很鄙夷用這種體罰方式來教育孩子,遂規勸姚父道:“可您想過用這種方式教育孩子會有效果嗎?”當時他們兩人正走在醫院的廣場上。廣場很大,也很安靜;月亮高高懸掛,月色亦很明亮。在廣場的中間矗立著一尊銅相,是一個慈祥的母親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月光灑在銅像上閃閃發亮,看上去像是這位母親所流下的淚水。在月光的映照下,韓磊突然看到姚父的眼角噙滿了淚珠。這些淚珠在月光的作用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韓磊不禁多看了那銅像幾眼。這時姚父忽然哽咽著說:“俺想這樣嗎?俺也不想打他,俺是急得啊!有哪個父母願意打自己的娃娃?可俗話說:‘棒下出孝子’,他這個樣子俺不打他叫俺咋辦?”——說著,姚父淚如雨下。韓磊心想,這個堅強的父親終於流淚了。——“班長,不怕你笑話,俺是個粗人,沒上過幾年學,因為那時候家裏窮,俺爹不讓俺上學,以至於俺現在沒有學曆,沒有文化,隻能做苦力活。俺現在是個瓦匠,幫人家修補房屋,雖然很苦很累,可俺一想到俺家的娃娃需要錢上學時,俺這精神就會為之一振。俺吃過沒上學的虧,所以俺一心要讓俺家的娃娃上學,可沒想到——”說著姚父用一隻手捂住臉,生怕被別人看到似的。韓磊聽完姚父的一席話,又想到自己的父母,自己家雖然沒有姚鬆家那樣困苦,可父母為了自己的學習也不容易,心想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能辜負他們對自己所付出的努力與心血。韓磊望著姚父,不經意間瞥到姚父後腦有幾簇稀疏的白發,想姚父才四十幾歲的人就已經未老先衰了,不禁悲從心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