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
天氣越來越冷,冬天已經近在咫尺。今天是星期六,男孩不情願地被鬧鍾叫醒。窗簾已經被拉開了,窗戶也開著一條小縫。整個屋子裏除了被褥已經找不到一塊溫暖的地方。暖氣還沒有供暖。它現在還是個冷冰冰的東西。
父親是個古板的人。此時正在緊張的忙碌著。鍋裏攤的雞蛋已經焦黃,微波爐裏的牛奶已經熱好。微波爐正發出“嘀嘀”的提示音。父親一把打開爐子,小心翼翼地把牛奶放到客廳的餐桌上,與攤雞蛋擺在一起。等這一切幹完後,父親搓了搓手,順便把椅子拉了出來。
這時男孩睡眼朦朧地走到桌子前,坐下,幾乎是閉著眼睛開始吃麵包和雞蛋。父親看著他,說:“喝口牛奶。”男孩喝了口牛奶。父親坐在他對麵,看著他吃。男孩嘴裏塞滿了東西,喝了一大口牛奶咽下去。他抬頭看了看父親。他說:“爸,你別老看著我,我該吃不下去了。”
父親轉身走進廚房,開始收拾起來。收拾完,他又來到裏屋,檢查男孩帶的文具。男孩回頭看了看,繼續吃。他扔下半塊麵包,“我吃不下了。”
父親拉上書包的拉鏈,說:“多吃一點,要不中午就該餓了。”男孩又啃了幾口,最後還是放棄了。父親走出屋子,手裏拿著男孩的外套。“趕快走吧,今天有些晚。”
男孩飛快地套上外套,穿好鞋子。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
父親轉身進屋關上窗子,又走出來檢查有沒有關好煤氣。父親關上了客廳的燈,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天空已經發亮。刮著風。不知在哪裏的塑料布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外麵有很少的人和他們匆匆的腳步,間或幾聲短促的交談。聲音被風撕成一縷一縷。
穿好衣服,男孩打開門走了出去。父親緊隨以後,鑰匙轉動三下,鎖好防盜門。父子二人默默無語走下樓梯。一陣寒風迎麵而來。
男孩的英語是個大問題。為什麼要學英語?因為考試永遠回避不開這門學科。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門外語與一個中國學生的前途如此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這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綁架。父親在風中艱難地點燃了最後一根煙,回憶起自己的過去。
現在,父親領著兒子走在寬敞的大街上。街上有許多賣早點的攤子。這已經是一個傳統。熱騰騰的早點總是很好聞。但父親總是禁止兒子在外麵吃那些攤位的早點。因為他覺得挨近馬路實在無法保證其潔淨。
道路兩側整齊地栽著樹木。走幾步就可以看見一棵。每棵樹的下半截都塗上了白色的染料。這是為了欺騙那些腐蝕樹木的小蟲子,讓它們認為這不是一棵樹,而是一根難吃的白柱子。
這是去車站的路上。想要去車站就必須路過一個修車棚。那個修車的老頭在男孩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就在這裏了。他總是在那,不停地修著,終日和他的棚子在一起。不像旁邊的音像店,現在已經不是音像店,而是麵包房了。他的手總是黑油油的,他把自行車的車胎浸到一盆髒水裏。水髒是不怕的。隻要車胎有漏洞,就會從漏洞裏冒出些氣泡。再小的洞也躲不過去。這時他就像是一個聽診的醫生。被他診過的自行車已經數不過來了。他現在年紀很大了,眼睛也花了,手總是在抖。沒人知道他還能幹幾年。他的命和自行車牢牢地栓在了一起。
清晨。許多起大早的大爺大媽帶著好精神和他們的狗。如果天氣不是這麼冷,他們還會帶一副棋或者紙牌。那根繩子,一端攥在人的手裏,一端套在小狗們的脖子上。寵物們腳步輕盈,仿佛正符合著冬天的節奏。有時它們還會衝人露出它們的牙齒。
父子倆走過一條馬路,然後走下地下通道。在男孩小的時候——大概還沒有上小學——他曾在這裏奔跑過。那天他穿著紅色的棉襖。摔倒時磕掉了一顆牙。那時他對某些字詞的發音還很不標準。
現在,地下通道多了一個簡易的帳篷。肯定有人會住在裏麵,但現在它的主人還沒有回來。路過帳篷時男孩好奇地看了它好幾眼。父親低頭看了看表。地下通道裏很暗,隻有階梯口可以看見如同山洞般的光亮。父子倆順著階梯爬了上去。
到了車站,有稀稀落落的人在那裏等車。他們如同清晨的麻雀那樣低聲交談。父親把手放到了男孩的書包上。男孩沒有說話,把書包遞給了父親。
“好象比上次又沉了一些。”父親掂了掂男孩的書包。
男孩點了點頭,“這次帶的東西多了點。”他身手準備拿過書包。父親卻把書包背到了左肩上,說:“我先幫你背會兒。”
上了車,車上沒有空位。父子倆站在車廂的角落裏,隨著車身搖搖晃晃。車窗開著一道縫隙,不時有寒風吹到車裏。父親伸手拉上了車窗。這時書包稍微往下滑了一點,父親聳聳肩,重新背好。
車裏仍然很冷。男孩扶著車裏的鐵製把手,不停地換手。父親看到了,說:“下次應該戴手套了。”男孩“嗯”了一聲。父親低頭看了看手表。
公共汽車路過一家家店鋪,路過一棟棟樓。每到一站都零星的有幾個人下車,又有基本等同的人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