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寧她知道嗎?”李誌問。阿寧是他稱呼妻子的小名。他想,如果自己一聲不吭地一晚上不見蹤影,說不定她會報警,那就更麻煩了。
“放心,我已經跟他打電話說明情況了,我說咱倆要有一筆生意在這裏談,周一才會回去。”華先生喝下一大口熱牛奶。
一大筆生意要談?李誌不禁覺得好笑。想必阿寧接到這個電話,一定會非常莫名其妙吧。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什麼生意,每天都是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地上班,怎麼就突然做起生意來了?
不管這些了,反正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把我拉到這裏來幹什麼?”李誌也坐了下來,伸手拿起一片麵包。
“不幹什麼,”華先生神情渙散地說,“我隻是想先靜一靜。咱們都靜一靜,否則我會瘋掉的。你放心,今天是周六,不會耽誤你工作的,你就踏踏實實住兩天吧。”
“嗯,”李誌一邊給麵包抹果醬一邊點了點頭,“靜一靜也好。”
05
李誌四處逛了一下才知道,這是一個規模巨大的豪華度假山莊。來到這裏的無容置疑都是有錢人。度假村裏設施齊全,有桑拿房、溫泉,每個庭院都配有單獨的遊泳池;當然娛樂設施也是應有盡有。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吸引李誌的是這裏的景色。遠處的山脈籠罩在一片霧靄之中,隻是隱隱約約地露出一點青色的輪廓,讓人感受到一種朦朧之美。一條小河推窗就可以看到。河水清澈見底,一些小魚從中穿梭。李誌最喜歡坐在河邊提供的躺椅上,看著山邊的夕陽,喝著德國黑啤。實在是從未有過的愜意。
這裏的人均消費讓李誌咋舌。他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想,有錢人的生活就是好,如果不是出現了這樣離奇的事,恐怕自己一輩子也不會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如果我真的是華先生,就太好了。李誌的心裏有點酸楚。他把最後一口酒喝完,站了起來,準備去娛樂廳打盤台球。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李誌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華先生還在悶頭大睡,一副徹底垮掉了的樣子。看到這樣的華先生,李誌心裏有點幸災樂禍。他上前推了推華先生,裝作關心地問:“你不吃點東西麼?”
華先生厭惡地擺了擺手,翻個身又睡去了。
李誌洗了個澡,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看了兩部電影。看完後天就徹底黑了。李誌去衛生間刷牙。可他看到鏡中的自己,就忘記了刷牙。
鏡子裏的自己是如此英俊、高大。眉宇間都是自信與瀟灑。李誌往外看了看,確定華先生還在睡覺,就脫去了睡衣。鏡子裏出現了健美的肌肉。李誌撫摸著呈塊狀的肌肉,心裏湧現出一種屬於雄性動物的自豪感。
他從小就體弱多病,身體一直就沒有強壯過。跟別人站在一起,顯得又瘦又小。所以小的時候他總是被一些孩子欺負。長大了,這種自卑的情緒有所緩解,但還牢固地殘存在心中。這一切可能都源自於他不夠強壯的身體。這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塊痛,但他從來都不好意思和別人說。
看著鏡中自己變得接近完美的身體,李誌近乎於癡迷地慢慢撫摸著。這與撫摸女人的皮膚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他的皮膚上立刻就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感。他喜歡這樣的自己。
他現在完完全全迷戀著自己這副身體。想到以前那個虛弱的自己,李誌不禁一陣驚悚。他痛苦地意識到,如果讓他回到以前,那簡直是生不如死。可這是他所能決定的嗎?說不定哪天早晨醒來,一切又恢複成了原樣。華先生依舊是朝氣蓬勃的華先生,自己依舊是那個窩窩囊囊的自己。
這可怎麼辦?
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到這裏,李誌的睡意就消失得一幹二淨。他在床上躺了幾個小時,看著外麵皎潔的月光照進來,照到雪白的床單上。
李誌坐起身,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
他不知道自己走出去了多遠。這晚的月亮出奇地明亮,明晃晃地照亮了前方的路。李誌腦子裏亂糟糟的,就一直朝前走。直到前麵沒有了路。
那是一個大峽穀。李誌站在懸崖上,戰戰兢兢地往下看去。峽穀深不見底,一股寒氣從幽深的峽穀中往上擴散。
李誌本來就有恐高症。他打了一個寒戰。同時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華先生會怎麼對待自己呢?
這是一個大問題。如果身體一直無法交換回來,那麼華先生不可能不采取措施。他會怎麼辦呢?會對自己采取什麼措施呢?想到這裏,李誌又打了一個寒戰。
他望著峽穀,周圍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長時間。直到心中漸漸滑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第三次打了寒戰——但這次卻是由於興奮導致的。興奮感如同一條蛇在他體內遊走。他的牙齒總是不經意地磕碰在一起。他無法抑製住這些。他好像聽到了一種飄渺的笑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他點了一根煙,沒幾口就抽完了。然後他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他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快亮了,第二天的晨光馬上就要照到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度假村。李誌走進房門,嚇了一跳,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華先生起來了,正在客廳裏看電視。他一看到李誌,就苦笑了一下,說:“你去哪裏了?我睡不著。”
“我也睡不著。”李誌一屁股坐在華先生旁邊,表情有些僵硬。
華先生感覺出一絲異樣,他看了看李誌。李誌正在專心致誌麵無表情地看電視。他小心翼翼地換了一個台,發現李誌還是那副表情。顯然,他並沒有在看電視。
天色馬上就要亮了。李誌喊了一聲華先生的名字。
華先生轉過頭,“啊?”了一聲。與此同時,李誌突然騰身而起,將一隻枕頭緊緊地捂在了華先生的臉上。華先生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呼吸被一種軟綿綿的東西阻隔了,很快就憋得難受。
李誌騎在華先生身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枕頭死死地捂住華先生的臉。華先生開始猛烈地掙紮,用手去掰李誌的手。但是華先生此時的身體根本不是李誌對手,無論他怎麼用力,依舊阻擋不了那種軟綿綿的窒息。
當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天空出現了第一縷曙光,並且迅速地照耀了大地。李誌把枕頭拿開,喘著粗氣。
他已經快要虛脫了。
華先生仰麵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神色緊張。李誌用手在他的鼻孔下試了試,確定沒有了呼吸,才如釋重負地丟掉了枕頭。
電視還開著,不斷閃爍著蒼白的光芒。不知道為什麼,它已經壞掉了。屏幕裏模糊一片。或許是剛才掙紮時踹掉了插銷?
原本整潔的沙發現在已變得淩亂不堪。
這時,他隱約又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莫名的笑聲。
06
這下我永遠都是華先生了。李誌有些木訥地想,一時間不知道要幹什麼。屍首還坐在沙發上,坐在自己旁邊,仿佛正和自己一起友好地看電視。
這樣的感覺很奇怪。因為李誌看到的是自己的屍體。他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幽靈,正懸浮在天花板上往下看。
李誌有些慌亂,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已經死了。他連忙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覺出疼痛。這疼痛使他稍微安心下來。起碼他確定自己還活著。
那麼我是誰?李誌站起身,再一次來到洗手間。他擰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
鏡子裏出現的是華先生的臉龐。
慌亂再一次襲來。他看著自己的手,覺得是如此陌生。
這個時候天空已經大亮了。李誌的計劃是,等到晚上,把屍體偷偷地推下山穀,造成一個失足的意外事件。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華先生的肉體,作為華先生在這個世界繼續活著。
他將擁有華先生的財富、地位和英俊的相貌。
甚至還可以擁有華先生美麗的妻子。最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別人對自己的尊重。
想到這些,剛才的陰霾一掃而光。李誌把窗簾拉開,屋子裏立刻陽光燦爛。
他把屍體背到洗手間,準備晚上開始行動。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從現在起,你不是李誌了,你是華先生。你親手幹掉了那個叫李誌的家夥,他現在已不在這個世上。”所以——
請注意,從現在起,請叫我華先生。
07
回家的路上,華先生幾乎是一路歡歌。新生活就要開始了!他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
車很快開到了那個峽穀。華先生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受。
正是在這裏,他下定了決心。
這是他的聖地。
所以他想放慢速度,慢慢地開過去,好好地再看一眼這個神奇的地方。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刹車係統不知何時失靈了。車速根本無法減慢下來。
於是,像是一顆流星一樣,華先生和他的車子一起衝下了懸崖……
幾分鍾後,一個電話打到了華先生的別墅。接電話的人是華先生的妻子。她微笑地“喂?”了一聲,隻是呼吸有些急促。
“事情辦妥了。”電話裏的人說。
“真的?”
“從現在起,你就是華先生財產的最大受益人。”
“謝謝你,親愛的。”
掛上電話,她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繼續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