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真正的華先生現在在什麼地方呢?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

李誌被這些念頭搞得頭暈腦脹。

華先生的妻子又叫了自己一聲。李誌站起身,搓了搓手,說:“呃……那個,我今天想睡客廳,可以嗎?”

華先生的妻子從臥室走出來,把手交叉在胸前,一臉驚訝地看著李誌。

“你說什麼?”

李誌有點手忙腳亂地解釋:“你看啊,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想一個人睡……我主要是怕影響到你……我肚子也不舒服,說不定半夜要上好幾次廁所……睡在客廳比較方便……”

華先生的妻子雙手叉腰,一臉地困惑。最後她隻好說:“那我給你找點藥吧。”

李誌拒絕了。他說自己現在好多了,隻想好好地在沙發上睡一覺。

“你今天真的很怪。”華先生的妻子進屋前說了這麼一句。

李誌長出了一口氣。他的額頭上已滿是汗水。

這時門鈴響了。

李誌連忙披上大衣,下了樓,來到鐵門前。看到來者,他的頭又暈眩了一下。

鐵門外站著的正是自己!和自己這樣麵對麵站著,對於李誌來說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不用說,那個自己才應該是真正的華先生。

李誌打開了門,華先生一臉陰沉地走進來。李誌第一次如此生動地觀察自己生氣時是什麼樣子,不禁在恐懼中又覺得有幾分好笑。

原來,自己生氣時是這麼滑稽啊。

華先生並沒有進客廳,他小聲地在李誌耳邊說:“這究竟是這麼一回事?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也不知道啊,”李誌攤開雙手,一臉無奈,“一醒來就這個樣子了。”

“那我們怎麼辦?”華先生斜著眼睛看自己。李誌越來越覺得眼前的這個真實的自己實在是太滑稽了,每個表情都那麼惹人發笑。

“我怎麼會知道……你有辦法嗎?”李誌反問道。

“我想……咱們應該再去趟那個酒吧,看看能不能讓一切恢複原狀。”華先生說。

“我的腦子都亂套了……”李誌說,“好吧,那就按你說的,咱們什麼時候走?”

“現在就走!”顯然華先生已經有點氣急敗壞了。

李誌連忙回屋穿衣服。華先生就在門外等待著。華先生的妻子見李誌急急忙忙地穿外套,驚訝地問:“剛才又是那個叫李誌的找你?大半夜的你們要幹嘛去?”

“有一個大學同學聚會!”李誌順口編了一個謊話。

“都這麼晚了……”華先生的妻子一邊幫著李誌穿外衣一邊猶豫地說,“什麼同學聚會大晚上的開啊?是不是又是那個李誌的主意?他這個人總是不太靠譜……”

李誌有點聽不下去了,不禁反駁了一句:“你怎麼能這麼說他呢?”

華先生的妻子一愣,然後似笑非笑地說:“你倒責備起我了。他不靠譜這句話不是你親口對我說的嗎?再說了,他確實有點不靠譜……”

“我說過他不靠譜?”李誌心裏一涼。

“是啊,你跟我說的啊。我記得是因為什麼來著,你對我說‘李誌這個人呐,還總是像個孩子似的,太不靠譜了’,這是你的原話啊。”華先生的妻子笑眯眯地說。

李誌穿好外套就一言不發地出門了。他一直認為華先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也為自己有這麼一個成功的好朋友而感到自豪。可是沒想到,華先生在心底裏其實是看不起自己的。無意中得知了真相的李誌心裏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五分鍾後,華先生開著自己的高檔跑車,載著李誌行駛在了夜晚的公路上。華先生把車開得很快。李誌則不時瞟一眼華先生,心裏冷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的家夥……

而在別墅裏,華先生的妻子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她覺得這個夜晚很怪異,有許多她怎麼想也想不通的地方……

03

他們很快就把車停到了剛剛離開幾個小時的酒吧前。兩個人走進去,看到他們幾個小時前坐過的位置正好還空著,便又坐到了那裏。

現在雖然已經是淩晨了,但比起幾個小時前,這裏的熱鬧才算正式開始。今晚的演出樂隊已經準備好了,舞台上擺滿了精致的樂器。客人們雖然不算多,但情緒亢奮,進入到了最佳的狀態。酒吧的大屏幕裏正播放著一支外國樂隊巡演時的錄像。黯淡的燈光在不停地流轉著,一會是幽藍色一會是暗綠色,照得人的臉龐陰晴不定。

這裏是不夜城新的一天的開始。似乎這裏的每個人都有著好心情,都受著音樂的影響而興奮。人們歡呼著,叫喊著他們喜歡的樂隊的名字。

隻有兩個人與這熱鬧的場麵格格不入。他倆坐在幽暗的角落裏,似乎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服務員走到了他們身邊,恭敬地和其中一人說起了話。

“華先生,歡迎您。您想來點什麼?”服務員手裏拿著酒單,對著眼前的這個常客說道。在幾個小時前,這名顧客喝得酩酊大醉,差點連路都走不了了,還忘記帶錢包。最後隻好賒了一次賬。

“還是老樣子。你就盡可能地上吧。”那個和華先生一起來的男人說道。

侍者皺了皺眉頭。他見過幾次這個人,每次他都是和華先生一起來。可是侍者並不喜歡這個男人,不光是因為此人尖嘴猴腮的相貌(華先生可是儀表堂堂),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兩個人在一起反差太大了。任誰都可以看出來兩個人身份的不同。從談吐到氣質,華先生完全占據上風,而那個坐在他旁邊的人隻會諂媚地微笑,頻頻點頭。

但是今天情況似乎有些不同。那個華先生的朋友顯然心情有點不大好。從華先生的一舉一動可以看出,華先生似乎有意地在討好他。

是華先生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了麼?侍者一邊這麼想一邊罵自己無聊,人家的事情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他隻要老老實實給人家上酒就可以了。

樂隊的成員們登上舞台,正在試音。人群中偶爾會傳來幾聲歡呼。樂隊中一個看上去年齡最小的胖子顯得很羞澀,當別人喊起他的名字時,不禁羞紅了臉,隻是被周圍的燈光輕易地掩蓋過去了。

“喝!”華先生的口氣很像是在命令。

李誌有點不舒服了。其實平時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華先生經常會冒出這種有點類似於命令的口吻。李誌並不覺得什麼,仿佛那是理所應當的。可是今天他卻感到了強烈的不舒服的感覺。難道是因為身體被交換了的緣故嗎?

李誌覺得,起碼從表麵看,他現在才是受人尊敬的“華先生”。

“我今天有點喝不下啦,”李誌抿了一口,說道。

“不行,今天咱們必須喝醉,要醉得跟幾個小時前一樣才行。這樣說不定咱們可以再變回自己來。”真正的華先生說著就猛灌了一大口。

其實變成這樣也挺好的。李誌在心裏偷偷地想,但是沒有敢說出來。

樂隊正式開演了。這是一隻純搖滾樂隊,李誌從沒有聽過這支樂隊的名字,但顯然現場來了不少他們的粉絲。這些粉絲看上去年紀都不大,此時已經站了起來,隨著音樂擺動著身體。

李誌挺羨慕這些年輕人的。他們前途未知,也就還有改變的希望。但是自己已經到了中年,按理說一輩子也就這樣混下去了,不會再有什麼大的改變。

可是誰能想到,一覺醒來,自己竟然變成了另一個人呢?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羨慕的人。

李誌覺得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等真的醒過來,自己還是以前那個自己。這麼想著,他也和華先生一樣,一口接一口地把酒灌到了嘴裏,使勁咽了下去。

重金屬的音樂震得他耳朵發燙。混合著雜亂的歡呼聲。

他眼前的事物開始旋轉起來,而且越轉越快,越轉越快……

04

等李誌醒過來,外麵的天空已經隱隱透出了光亮。李誌的腦袋就像一艘沉船,變得非常沉重,想抬都抬不起來。而且由於睡覺的姿勢不好,脖子似乎還有一些落枕。總之,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感覺不舒服。李誌歎了口氣,晃晃悠悠坐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這下他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酒吧裏,而是躺在一張鋪著雪白床單的大床上。李誌連忙下床,打量著四周。

這是一個挺寬敞的房間。除了床以外,還有一台電腦和一台電視。房間是向陽的,有一扇窗戶,外麵可以隱約看到山脈、樹林和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河。李誌使勁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還穿著去酒吧的那身衣服,隻是外套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我這是在哪裏?旅館嗎?”李誌走出房間,看到了自己——也就是華先生,正在坐在客廳的桌子上吃早飯。華先生顯得憂心忡忡的,緊鎖著眉頭在啃一片麵包。

當然,李誌看到的是自己的模樣。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李誌產生了深深的厭惡。是的,以前自己沒有機會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自己,現在有機會了,卻看到自己原來如此醜陋。這就是我的肉體嗎?李誌有點絕望。

“這是哪裏?”李誌問。

“這是我常來的一個度假村,”華先生眼睛並不看著李誌,“昨天咱倆喝得太醉了,我就打電話叫來了我的秘書,把咱倆送到這裏來了。”這時華先生抬起頭,看著李誌,有點嘲諷地說:“或許應該說——是‘你’的秘書。現在人們都把你看成是華先生,包括我的妻子。”

看來就算換了身體,自己的酒量依舊不好。李誌在心裏苦笑了一下,自己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就讓人拉到了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