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大學。”
“挺好的啊,我們都支持你。”
“就這些”我說。
“恩,一會兒我給你打錢,你再買個手機吧,上次不是摔了嗎,沒有手機不方便,買完了告訴我一聲。好好照顧自己。”
“那掛了。”
“恩”
我聽著電話那邊的嘟嘟聲,似乎綿延在幾千裏以外,它們從遠方趕來,看似不經意但卻麻痹了我握著電話的右手,我僵在那裏,片刻之後放下電話,於是那部電話又回到最初的孤獨狀態。
原來母親一直都在。
我去藍瀾工作的超市打算告訴她我被保送的事兒,那晚天仍然黑的過分,我卻沒有壓抑的情緒在心裏發酵。我走在那段不算遠的路上,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暢快。我心中積壓著的烏雲在那一刻稍稍釋放了陽光,於是有縷縷溫暖傾瀉成開心的情緒。
我沒辦法不承認我心裏有一小角的冰在融化著,瓦解它的溫暖似乎來自電話那頭母親的話。我曾經自以為是的冷漠和無情在母親關懷的對比下顯得輕薄又矯情。那一小塊冰融化著,哪怕隻是一小塊,但那一麵麵積不算大的水泊還是映出了我性格之中的一部分真實。
值班的是另一個人不是藍瀾。我看了一圈似乎想尋找那個活潑的身影,又用耳朵搜索一陣子,企圖聽到她元氣十足的音色。不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她不在。我問那個陌生的店員,他打量了我一陣,略微冷淡地說“她回家了,家裏有事情。過一周才回來。”
我走出超市,心情平靜些,沒有了剛來時的興奮。我又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晚上,那個被悲傷浸泡的我和積極開朗的她,陰森的白光下,偌大的超市。我同樣想起這幾個月來我過得很好。我承認這段時間與我獨自度過的年月相比更加豐盛。似乎我也在改變著,因為藍瀾的某些世界觀,我也看出曾經的自己有多病態。我並不是貶低自己。我隻是覺得這個月過得更加有意義。我想我崇拜藍瀾,那種崇拜一度讓我對她產生癡迷的感情,但那隻是崇拜。我崇拜她身上那種欣欣向榮的氣質,對自我的無畏堅持,對未來不會衰敗的信心和希望,等等等等,那些我一向覺得和我相去甚遠的品質,全都在她身上,並且以最美的姿態表現出來。於是這麼久以來,我身上那種冷淡的氣質,那些不痛不癢懨懨的情緒被她逐漸淡化,於無形之中,連我都無法想象,我可以接受積極的生活。
我躺在床上,耳機放在胸上,於是音樂隻傳送到耳機,再以更微小的音量傳給空氣,但似乎空氣不聽音樂,我小心翼翼地等著手機那邊的回音,似乎一不留神就會錯過藍瀾幾千裏之外的聲音。幾秒之後,那邊有了聲音。
“我是莫林,藍瀾,你在家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還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著,好像我悲觀的性格認定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
“沒事兒”她的聲音很涼,像披了一層冰。
聽到她的話我放心些。
“我妹妹在搶救,前幾天早上她忽然昏過去了,現在情況應該穩定了。我看見我爸爸坐下來笑了。應該沒事了。”
“晚些再和你聊吧,我回去看一下我妹妹。”我聽到那邊的嘈雜聲,它們隨著藍瀾的聲音一起湧過來。
“好的,那你照顧好自己,拜拜。”
我聽到那邊沒有了聲音,也就掛了電話,手機扔到一邊,戴上耳機但又摘下。我似乎看到藍瀾在那邊堅強的樣子。我關掉音樂,想麵對此刻的安靜。從前我不敢麵對,因為安靜的空氣讓我覺得壓抑,它順勢牽扯出我長久以來的孤獨,所以我不敢麵對一個人的尷尬。可現在,我想體會自己被孤獨撕扯的感覺,就像藍瀾現在被焦急的心情撕扯一樣。不可思議的是,我在無聲無息的空氣中體會到的是同樣無聲無息的愜意。
“你沒上課嗎?”我坐在街上的長椅上,用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放在口袋裏。哪怕今年冬天氣溫不見得多低,但冷氣還是會把手凍得通紅。
“這節是自習,就出來了。”我告訴藍瀾。
“你不該這樣,怎麼說你都該在學校學習”她的聲音像是夏日裏連風都很少光顧的平靜的湖泊,平靜但有著微涼的氣息。
“恩”
“大夫說我妹妹脫離危險了,但應該不會活到一年。”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
“其實這些呢,我們全家都可以接受。好像是這麼多年都麵對著一個魔術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中跳出什麼來。至少現在我們已經知道盒子裏裝的是什麼了。”
“我沒覺得什麼是壞了的,我們一家人度過了那麼多年快樂的日子,哪怕貧窮,可我們都是愛著彼此的。”
“我還是會學醫的,就算沒有機會為我妹妹做什麼。但會有機會,給需要的人幫助。”
“其實啊,人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要積極地麵對生命,哪怕必然會失落。我妹妹堅持了這麼久,沒有什麼遺憾。或許人沒有完整和殘缺之分,都在孤獨地作戰。等到奇跡降臨,那些所謂的外在的條件全都可以忽略了吧,沒有誰是完整的,也沒有誰是殘缺的。”
我一直聽著,但沒有說話。隻是感到手麻了,是冷風吹的吧。
“hey,男孩兒,別說沉重的了,我再過一周回去,你是不是請我吃一頓飯啊?”
“喂,不會這麼小氣吧!”
“恩,好的,我剛沒緩過神兒。”
“慶祝一下,我開始我的第二人生。”她說。
一樣的夜色,我躺在床上,不過沒有看天花板,那樣會頭暈,也沒有戴耳機,我把mp3鎖在抽屜裏,等高考之後再拿出來。
我決定不要推薦的機會,不為別的,我覺得我應該自己拚一把。
那一副事不關己姿態的夜空此刻在我眼中是流淌的,它帶著夜晚獨有的蠱惑力流向遠方,它眼皮底下的大地一片靜謐,似乎黑暗也沒有很飛揚跋扈。它一直坦然地等待白晝。
我此刻頭腦中那迷失方向的航船奇跡般地堅定起來,仿佛大夢初醒,一夢七年過去。當初幼稚的船長眼下終於成熟了。
睡一覺吧,藍瀾等著我呢,我們的第二人生才剛剛開始,明天太陽會是晴朗的吧,就算不晴朗也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