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感的河流(2 / 3)

九三年冬天,迎來我十六歲生日。我自己倒不記得了。晚自習結束,回到宿舍,卻發現父親和弟弟早已守在那兒,麵前放著一盒蛋糕。我笑了,父親也笑了。跟父親、弟弟及室友分享過蛋糕,父親弟弟睡我的床,我跟同學擠著睡。

或許不習慣跟別人同床,或許有其他原因,總也睡不著。想著想著,想到了夏天的事。有一次跟弟弟吵架,誰也不理誰。母親摘來蕃茄,弟弟在睡覺,我挑最紅的吃了,一個也不留。轉一圈回來,弟弟坐在台階上吃蕃茄。他也不說話,隻是挑最紅的給我。

我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接蕃茄的時候。還有那個有月亮的晚上。

一九九六年

年底回家過春節,諸多朋友難得相見,喝酒吹牛。我不好喝酒,也不能喝。父母千叮嚀萬囑咐,少喝酒,少喝酒。上了酒桌,一個個意氣風發,牛氣衝天,推杯換盞豪爽得很。經不住人激,我也多喝了幾杯。飯局結束,朋友各自離去,隻我睡主人家中。黃昏出門,終於大吐一場。還好沒吐在朋友家。還好住得近,暈暈乎乎就到了。

回到家,聽說村裏放電影。我最喜歡的露天電影。在麥場上。頭還有點沉,我躺在床上,對父親說,一會兒叫我看電影。一覺醒來,趕忙問時間。父親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說,沒事,電影還沒開始吧?看看手表,已是午夜一點了。我就怪父親怎麼不叫我。父親沒說什麼,笑了笑,但明顯鬆了口氣。

那晚的事,是後來聽母親說的。我睡著睡著,脖子起好多紅疙瘩,把他們嚇壞了。找來醫生,說是喝酒過敏,沒事的,休息休息就好了。父親為了讓我“好好休息”,沒敢叫醒我,又不放心,便跟母親守在床前,等我醒來。

從此以後,每有聚會,能推的酒都推掉,為自己,也為了家人。有同學激我,男人哪有不喝酒的。激也不喝。是否有男子氣概,並非喝不喝酒所決定的。常常喝得爛醉如泥,洋相百出,就是男子漢?

一九九七年

許多年前的事情,至今讓我耿耿於懷。

那年暑假,因為一件什麼小事,現在早記不清了,我跟弟弟吵翻天。感覺父親偏向弟弟,很不服氣。最後變成我跟兩個人吵。這個家是沒法呆了,還是回學校的好。那時剛到家幾天,還不想回去,但昏了頭,就去市裏買票了。路上我想,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到了火車站,毫不猶豫地買票,回來仍是快感十足。但到家門口,就有些後悔了。母親告訴我,父親也出去了,我一出門就追我了。我說,幹嘛?其實心裏很清楚,父親要阻止我買票。票已到手,一切都來不及了。父親回來,顯得很失望。我們誰也不說話,就這麼坐著,感覺時間過得好慢。許久,我說,票都買好了。父親接過,看了看說,退掉吧。盡管會損失退票費,總比走的好。

當天下午父親退票,沒退掉。好像退票也有時間限製,不能太晚,也不能太早。過兩天,父親又往市裏跑了一次。四次來回路費,快能買張半票了。或許父親會這麼想,但我想,這還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一九九九年

這一年的事,我曾在一篇名為《父子之戰》的文章裏提到過。就要畢業了,父親希望我留上海。在他看來,上海是個大都市,對我將來的發展有好處,對外說出去,也是有麵子的事。

對於我的情況,父親實在不了解。除了發表兩篇小說,還沒什麼用,其他一無是處。父親明白後,又想我進家鄉最好的中學。對此我並不怎麼熱心。那所中學門檻很高,要求畢業生是黨員,幹部,還要獲過獎學金。這對我來說太遙遠了。但父親固執己見,匆匆替我聯係了那所學校。

父親自然是一片好心,希望我能進個好單位。但他犯了個錯誤,以為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事先沒通知我。對於這一點,說實話,我很介意。後來父親打電話來,我也沒當真,隻是複了份別人的成績單寄過去。我想隻要他們不麻煩我就行了。

實際上寄成績單隻是麻煩的開始,接下來父親經常打電話,催著要這要那。我什麼證書都沒有,隻能複印別人的。那時我對假的東西特別反感,有一段時間甚至想逃出去,不回來了。我之所以會那麼想,現在看來可能是還太年輕了。年輕的我做了件很絕的事,寫信告訴校長我的材料都是假的,讓他們別煩我了。我想校長知道真相就不會再為難我了。

大約是四月份,父親打電話要我回去,說可能試講。難道那封信學校沒收到?我有點疑惑,也不想回去,畢竟回去一趟很累,可父親說我不回去他就到上海來。我沒想到他的態度如此強硬。後來才知道,也是別人的慫恿,要嚇嚇我。我不算孝子,但還不至於讓父親因為這點小事來回奔波。

我是第二天早上四五點鍾乘火車抵達徐州車站的。當時天還灰蒙蒙,路上行人稀少,隻有清潔工在打掃衛生。我沿著黃河故道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見對麵一群人在練功。灰蒙蒙的天氣,一群人在練功,我就突然有點怪怪的感覺。

大約是八點鍾,我到建行找到幫我聯係工作的本家叔叔,由他帶我去見那所中學的教導主任。教導主任胖胖的,將他們學校吹虛一番,然後讓我先回去。當天我就回家了,晚上接到叔叔的電話,問我是不是寫過什麼信。我就知道那封信校長終歸還是收到了,但一直都沒處理。我在心裏將校長大罵一頓,然後承認了,承認之後第二天就回上海了。之後我再沒為工作的事回過徐州,直到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