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姚二娘(2 / 3)

“哼!你說的?”

從此,她老是把那個小夥子的話放在心上煩。她老是想找個機會問一問那個小夥子:“你上次說過的那句話,是真的假的?”“要是真的,你又是在哪兒聽見哪個人說的?那個人又是怎麼曉得的?”然而,每回看見那個小夥子從門口走過去,又老是不好意思問他……

“他不會不要我的。他遲早一天會回來的。”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是不會變心的。——恐怕小夥子隻是隨嘴瞎說的一句玩笑話吧?她打算耐心地等待——但願丈夫突然地回來。她因此開始認真地打扮自己,每天把臉皮洗得滑滴滴的;把頭發梳得亮幌幌的。她甚至已經想像到丈夫回來的頭一天晚上,數著快板誇她美:“……鵝蛋臉,雙眼皮,黑眼珠兒多神氣!”從此後,見日雙雙去種地,見夜雙雙睡一起,見年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幸福的日子無止境。她越想越興奮,興奮得幾乎無法抑製自己的感情,真想放聲大喊一頓才好:“我的親人啊!你快點兒回來呀!我給你養了個大兒子,他已經學會喊你爸爸啦!”然而,她並沒有這樣放聲呼喊,她隻是把狗主抱得更緊了一點兒,臉和臉也貼著更緊了一點兒,另外就是加了個用手輕輕地撫摸他小鴨絨毛似的頭發的動作。

鼓舞人心的消息,不斷地從四麵八方傳進耳鼓:

“在前方打仗的人,有的複員了!”

“在街上唷,塊塊都是複員軍人;人山人海的,把縣政府和民政局的天都拱翻了!”

真的,通往縣城方向的大路上,複員軍人絡繹不絕,跟過去行軍打仗的隊伍一樣多。

“這次他該回來了!”姚二娘這樣想著,抱著狗主,懷著無比喜悅與萬分焦急的矛盾心情,踮起腳跟,把從縣城下來的隊伍,一直望到看不清的地方為止,再回過臉來,把眼前的複員軍人一個一個地目送過去……忽然,她發現一匹高頭大紅馬,從縣城方向“篤篤”地向她奔來!騎在馬背上的人,身上還掛著兩支盒子槍呢!“那不就是狗主的老子嘛?”她認出來了!瘋狂地迎上前去!馬也奔得更快了,簡直是在向她飛來!她不顧一切地迎上前去,一頭撞在那匹高頭大紅馬的前蹄上,狗主被踢出遠遠三十裏!她急了,哭喊著去救狗主:“狗主!狗主!我的乖呱!我的乖呱!”“哇——!”狗主在拳打腳踢中哭出聲來。“嘶——!”姚二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把狗主摟在胸前:“喔——喔……不哭、不哭!乖呱、我的好乖呱!媽媽不是有意打你的,媽媽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給她帶來了一個主意:她決定上街去一趟。“說不定能在碼頭上接到他。”她在心裏想,暗自拿定主張,“就是接不到他,哪怕到縣政府或是民政局打聽一下,看有沒有這個人來登記過,心裏也多少會安穩一些。”

早上出去,晚上回來,渾身的骨節又酸又疼。往返二十裏路,又在街上轉了大半天,一個人也夠嗆,何況還抱著狗主呢?

縣政府和民政局,裏裏外外都擠滿著殘廢的和不殘廢的複員軍人,他們有的在那兒搶著辦登記手續;有的在那兒要吃、要住、要工作;還有的在那兒要人服侍……根本沒法兒向人家打聽丈夫的消息。

“我什麼都不要,”她發呆地坐在床邊上想,“我隻要我的丈夫能夠平平安安地回來就行了。”

“姚二娘!”

門外有人喊她。她聽出這是那個調皮的小夥子的喉嚨。他說過的那句話,此刻又在她的心中煩起來。她端著小小的煤油燈,把門打開,漲紅著臉,勇敢地問:

“你上次說的那句話,是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