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姚二娘(3 / 3)

“真的假的瓷的瓦的?聽你猜,就不告訴你!”

姚二娘向門外張了張,見無旁人,立刻變得像個小孩似的,撒起嬌來:

“好你個有義呢,你快告訴我吧,你快把我煩死了!”

“噯”,有義一本正經地說:“今兒鄉公所有人給你送一封信來了,在我這兒,你相信不相信?”

“信?!”姚二娘欣喜地問。

“真的!”

“你拿給我看?”

“拿給你看?”有義把信從腋窩裏摸出來,在姚二娘的眼前一晃,隨即往後背一藏。

“你給我!你給我!”姚二娘大喜若狂地同他爭奪。

“給你?給你有什麼用?你又不識字!”有義認真地說,“我幫你去把西頭的孫老大請來,叫他念給你聽。你等著!”有義說著,轉身出門,飛快地向西溜去。

孫老大隻念過半年私塾,鬥大的字也識不到幾麻袋,釋字的水平就更不用提了。然而,在這個莊上,他卻是惟一的“秀才”。

敬愛的姚二娘同誌:

孫老大結結巴巴地念道。

“呦,還稱‘同誌’哪,準是在外頭做上大官了!”有義善意地分析說。

“去!人家念家信,你也站這兒聽?一點兒不上規矩!”

有義被孫老大衝得鼻塌嘴歪,臉紅脖子粗的,蹣跚而去。

“你快點兒念啊!”姚二娘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噢。”孫老大把信瓤子往燈前湊了湊,繼續念道:

我們懷著沉痛哀悼的心情,向您訃告,……

“什麼意思?”姚二娘聽信上的口氣和看孫老大的臉色都不對,吃驚地問。

“我也不理解。”孫老大的臉色由煞白變成通紅。

“這信恐怕不是我狗主的老子寫的,是部隊組織上寫的吧?”

“咳,我也不曉得,你等我念完了再說吧!”孫老大由於心情混亂而顯得不耐煩地說。

“喔——!好,你快點兒念吧,莫把人急死了!”姚二娘顯然帶著討嫌的口吻說。

於是,她把脖子伸得更長,更悉心地聽孫老大往下念:

……您的丈夫姚如銀同誌,係本部三支隊二分隊排長,不幸於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一日,為了推翻蔣家王朝的反動統治,建立社會主義的新中國,保衛世界和平,在從安徽湯家溝進軍江南的渡江戰鬥中,光榮犧牲。……

“犧牲是什麼意思?”姚二娘急切不安地問。

“犧牲、犧牲恐怕就是死掉的意思吧?”孫老大聲音發抖地以問作答。

啊!多少甜蜜的夢想,多少歡樂的期待與幸福的希望啊!頃刻間全都變成了永遠無法醫治的創傷!

作為烈士的遺屬,母子倆開始享受國家的撫恤金。

“人倒死了,要錢有什麼用?錢還要人去用呢!”當姚二娘第一次拿到貳拾元人民幣的時候,她在心裏想,“國家的錢,還是給國家用。我一個人憑力氣幹活,還愁日子過不去?還怕狗主養不大?”因此,她把見月領到的撫恤金,分文不動地存入銀行,專門用於行善,傳出去許多膾炙人口的佳話。而她自己,不隻是過了一輩子的拮據生活,而且委實堪稱勞動到生命的最後一息。——誰說不是呢?還有人清清楚楚地記著她享受“老福”前的模樣兒呢:她渾身沾滿著烏黑的草粠點兒,散發著臭烘烘的味道;一個肩膀上扛著把灰叉,一個肩膀上挑著擔泥絡子;躬著腰,腦袋一衝一衝地往家裏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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