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人對於曆史的批評權力應該是很小的,這也是我為什麼把目光放在當代的原因,我們不熟悉曆史,根本不知道那個年代人的真實想法,就像現在有些人指責魯迅、周作人一樣,我認為這種人是可笑的,但是我們有權利批評現在,我們是當代人,我們必須要為後人留下一筆真實可信的精神錄,我們歡迎後人將我們的現實與這個時代的批評一起放置到長遠的曆史視野去考察,而不是讓後人來妄自無端地猜測我們。
馬:著名哲學家、中國人民大學哲學係博士生導師幹春鬆教授曾在博客上稱讚你為“少年天才”,的確,十八歲出版長篇小說的作家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確不多見,縱然在世界文學史上也是微乎其微。從時間上看,你和韓寒的起步年齡一樣,作為與“八零後”創作的發展同步的寫作者,通過這六年的創作,你認為“八零後”與“七零後”甚至“六零後”作家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韓:幹春鬆先生是我一直非常欽佩的哲學家,他的作品我基本上都讀過,曾給過我很大的啟發,而且在我的散文中也多次援引過他的觀點,我非常感謝幹老師一直對我的支持與鼓勵,但說實話,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有天才一說,而且作為一個寫作者來說,天才隻是他獲得靈感的一部分,特別對於“八零後”來說,“天才”更不意味著有所作為。
至於“幾零後”這個問題,我想說的是,無論是“幾零後”,隻要他們還健在,還在創作,那麼他們都是中國當代文學的組成,就必須要放置到當代文學這個領域中去衡量。
“六零後”與“七零後”甚至“八零後”並沒有顯而易見的差別,譬如說,很多文筆老練的“八零後”作者,其作品很難被當作“八零後”的文本來解讀,尤其是一些散文與曆史小說創作,根本沒法用作家的年齡來劃分。
我不讚同用年齡來劃分作家的方式,年長的“七零後”未必就比“八零後”成熟、老成,但是,贏得市場的“八零後”未必就能比“七零後”更優秀。作為一個寫作者,我最大的目標是把文章寫好,把每篇作品寫好,作為一個評論者,我一般隻關注作品,而不是作家的身份。
為什麼說很多嚴格的文學獎,都是匿名評審出來的?恐怕就是這個原因,現在很多編輯、學者一看文章作者是八零後,頓時心生反感,腦海裏出現的對應詞不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就是紅頭綠羽、故作矯情,這或許也是為什麼很多“八零後”作家們在創作道路上越來越難走的原因。但是,經過這六年沉澱,很多“八零後”作家都改行了——當然,很多一部分是混入文壇,以出書作為求職發財道路的,剩下還是有很多的優秀作家,經過了市場化的磨練,他們的作品仍然非常出色。
你說我這六年的創作是與“八零後”創作發展同步,我還需要補充一點,我和很多“八零後”寫作者一起,幾乎還是與中國出版產業化同步的,2003年正好是中國出版產業化的第一年,有很多作家那年和我一起進入文壇,現在仍然有曆經磨難挫折還在“堅持戰鬥”的,他們都是好樣的,其中有很多作家雖然改行——但是仍然沒有放棄創作,他們把文學創作當作了一種生活方式,這很好。我相信,今後他們必然會是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頂梁柱。
馬:能否具體談談你的創作體驗,或者說,對於你最擅長並且取得較大成績的散文創作,你有什麼感受?
韓:在這裏,我想講一個我親身經曆的故事,去年初,我應邀去某一個大學做講座,邀請我去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學生會女幹部,這個女生一開始對我顯示出了很了解與較為崇拜的樣子,甚至連我早些年覺得很不得體的作品她都津津樂道,我既感到自愧,亦有些感到高興,作家從來都是不嫌讀者多的。但是,當我跟著她走進會堂的時候,她說的第一句話卻讓我有些非常的不舒服,她說“熱烈歡迎作家韓晗先生來給我們講課,希望喜歡寫小說的同學多像韓晗先生請教。”
在這裏我沒有任何嘲笑或是譏諷這位女生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在大多數時候,很多人會把“作家”與“小說家”等同起來,就像“醫生”這個詞彙直接指向“西醫”一樣,很多時候來自於我們內心的東西會將一些概念的內涵或是外延進行改變,這個問題早被德裏達等結構主義學家說得很透徹,在這裏我就不多說了。但是,我最擅長的是卻是散文,卻不是小說,這不錯,我現在很久沒有寫像樣的小說了,當然,有時候也會寫一點,但未能體係。
我曾在去年底總結了一下,從2003年到現在我一共發表了兩百四十六篇散文,其中主要集中在文學期刊上,像《青年文學》、《民族論壇》等雜誌都為我開設過較長時間的散文專欄,並且現在還在為《讀者》雜誌撰寫專欄,其他稿件也都零零散散地發表在《人民文學》、《中國民族》、《中華散文》、《散文選刊》、《海燕》、《作品》、《滇池》與《鴨綠江》等刊物上,林林總總的兩百餘篇,通過我的感受,我覺得這些論文似乎都在指向同一個命題——反思。
所謂反思,理由很簡單,我的這些散文都是隨性之作,有時是背著筆記本電腦,在麗江下麵的小餐廳寫的,有的是在汶川某小旅館裏寫的,有的是晚上一個人在練完書法以後寫的。我沒想過這些散文今後能夠結集出版,更沒想過獲得這樣或是那樣的文學獎。社會習慣認為,寫散文的不是作家,寫小說的才是作家,我當時加入中國作協時填表,“主要創作體裁”那一欄填寫的卻確實是散文。我認為,散文本身有比小說更強烈的反思性——尤其是對於日常生活的反思,因為散文本身比小說更接近純文學,它拋棄了情節、結構、敘事等一係列附加元素,直接以文學的形式進入到客觀存在的深處,像我這種把文學當作生活方式的人,更適合於散文創作。
馬:在青年作家中,像你這種不為功利而寫作的作家實在是非常少,特別是把寫作當作生活方式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了。你是如何理解文學創作與生活兩者之間關係的?
韓:我認為,文學是一種很虛的東西,但它一旦和生活相聯係,就又變得很實在,以前我們說,文學源於生活高於生活,恩格斯在他的名篇《致康拉德·施米特》裏也說,文學是“漂浮在上空”的意識形態,這些論斷都說明,文學本身就有著虛與實的兩重屬性。我主張文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讓文學來替代生活——文學來替代生活就是作家的職業化。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關於文學創作與生活的關係,我認為有三點值得注意。首先是文學創作自身的規律屬性,在任何時代,文學創作本身是生活的一個部分,它與“生活”是母集與子集的關係,生活為文學創作提供營養,而文學又作為生活的調劑,寫作者與生活、文學的關係應該采取兩兩旁觀的態度,既要與生活保持距離,也要與文學保持距離,這樣才能以更精準的態度,以文學的態度更客觀地把握生活,很多人不是專業作家,但卻有著很優秀的作品,很大程度上就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