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入耳,蔚舒畫才抬起頭來。
蔚海藍望著道,“不管怎樣,人都要往前看。”
蔚舒畫雙眼含著淚,卻沒有再哭。
探視過後,蔚家人就提出保釋的要求,但是被駁回了。不用多想,腦子裏就跳出可能的設想,定是雷紹衡放了話,之前蔚海藍那時就是相似的情形。三夫人空洞洞的,沒有主意,沒有能力,就隻好指望兩姐妹了。
蔚默盈道,“你讓風家幫個忙。”
“海藍,三姨全靠你了。”三夫人在旁同是懇求道。
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蔚默盈便帶著三夫人先回去等消息,蔚海藍則是聯係風景辛趕去了信宜。
公司大樓的辦公室,蔚海藍見到了風景辛。
電話裏也沒有來得及明說,等到兩人麵對麵,蔚海藍才言簡意賅的將大致情形道出。
風景辛對白晶晶沒有多大印象,隻不過是見過一次,但是那一次不可謂是不糟糕。
一經蔚海藍提醒,風景辛凝眸了然道,“原來是她,那種蠻橫不講道理的大小姐,恐怕會抓著不放,再加上她有位能幹的律師哥哥,一定會替她出頭了。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這場官司打贏的幾率幾乎為零。”
蔚海藍又怎會不知雷紹衡的能力。
他對白晶晶的疼愛,那是毋庸置疑的。
風景辛沉聲道,“暫時不要保釋了,至少在那位白小姐沒有脫離危險清醒之前。”
蔚海藍也覺得隻有這樣可行,蹙眉說道,“我現在去醫院看看。”
“我陪你去。”風景辛不放心道。
蔚海藍站起身來,“不了,我自己去吧。”
風景辛想了想,倒也沒有執意,“那備車送你過去。”
風景辛一通電話吩咐好,蔚海藍作勢就要走,風景辛喚住了她,“藍,你要保持心情平和。”
“好,那我走了。”
風景辛漠漠望著她推門而去。
他不免憂慮,難道這就是注定的糾纏不清。
蔚海藍一個往返折回醫院時,手術卻還沒有結束。
回廊裏清靜下來,隻有來往的行人,還有忙碌的醫護人員。蔚海藍腳步微窒,她看見他倚著牆而站。外邊的陽光正好,他著一襲黑色正裝,身影一半隱沒在陰涼裏,一半曬現在陽光下。從蔚海藍這個角度瞧過去,剛剛好看到他的側麵,身形筆直修長,身影漠漠俊逸。
蔚海藍連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就會停下了腳步。
在這隻是隔了幾米遠的回廊,就這麼靜靜地望著他。
蔚海藍突然間想到蔚舒畫。
蔚舒畫提到孟和平,她說隻要能見上一麵,哪怕什麼也不說,那也是好的。
隻是一個眨眼,蔚海藍就徹底明白蔚舒畫。
她在說那句話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有時候想要見一個人,真的很難,光是連見見他,恐怕也是不行的。罪過當然是沒有的,但是自己知道,需要絞盡腦汁想到千百個理由和借口,還怕這些都不足以支撐。佛家說人和人相遇是一種緣分,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份,或許這就是緣份不夠。
雷紹衡卻有所動作,他取了煙,指尖夾著一根,紅光明滅,就著打火機即要點燃。
經過的護士瞧見他在抽煙,便勸說道,“先生,這裏不許抽煙的。”
雷紹衡卻一反平日裏紳士的模樣,直接漠視,依舊我行我素。
護士又是勸說。
雷紹衡自顧自低頭抽了起來。
護士正是為難之時,卻有一道纖細身影靜靜走來。
蔚海藍默然伸手,捏住煙卷,就將煙從他的嘴裏取下。
雷紹衡猛地皺起眉頭,那神情很是凶狠似是要發火,但是瞧見她回頭的側臉,忽而又平息靜止。隻是望著她走向一旁的垃圾桶,而後那根煙就被扔了進去。她又走回到他身邊,對護士抱歉微笑。
護士這才緩緩走了。
蔚海藍望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輕聲說道,“醫院禁*煙,你是律師,難道你不知道。”
雷紹衡不說話。
過了許久,他才沉聲道,“怎麼沒去搬救兵。”
想必是她們去拘留所保釋的事情傳到他的耳朵裏了,蔚海藍抿著唇沉默了。
“這一次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們保釋的,你也別費勁了。”他又是說道,那聲音很冷。
蔚海藍終是說道,“我沒有要保釋。”
雷紹衡眼眸微微一緊,聽見她說,“你妹沒有脫險醒來前,我不會要求保釋的。”
他忽而冷哼,微乎其微的一聲,也不知是對什麼不滿。
兩人沒有再有半句交流,隻是這麼站著,等待手術結束。
忘記到底等了多久,直到燈滅了,手術室的大門被人由內向外推開。
護士推著昏迷不醒的白晶晶最先出來,蔚海藍瞧見白晶晶趴躺在病床上,她的背用紗布層層疊疊地裹著。病床從眼前被推了過去,她又看見白晶晶昏睡的小臉,蒼白無血色,從脖子處到右側的小半臉頰,也用紗布蓋得嚴實。蔚海藍很難想像,這究竟是多少硫*酸,怎麼就傷得這麼嚴重。
雷紹衡神色頓時凝重。
白晶晶被護士推向了病房。
手術室裏孟和平與另外一位主治皮膚燒傷科的醫生紛紛而出。
雷紹衡問道,“晶晶怎麼樣?”
孟和平摘下口罩,低聲說道,“背部大麵積灼*傷,從脖子蔓延到小半右頰,幸好是稀釋硫*酸,所以灼*傷程度並不是非常嚴重。她暫時住在無菌病房需要進一步觀察,麻藥過後就會醒過來了。”
“放心,不會有大問題。”另一位醫生道。
聽見他們這麼說,懸在半空的石頭落了地,蔚海藍放了些心。
孟和平又是衝雷紹衡囑咐幾聲,則是隨那位醫生去了。離開的刹那,孟和平的目光掃過蔚海藍,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愁緒煩悶,似是要問什麼,眼眸一垂,可還是沒有說上半句,就這樣擦肩走過。
“我去病房看看。”蔚海藍說著,剛踏出一步,腳麻得就要跌倒。
索性身邊有人扶了一把,她才站穩腳跟。
蔚海藍抬眸望去,雷紹衡正望著她,她莫名有些尷*尬,說不出話的時候,才是最苦悶的。她想推開他,可偏偏腳又這麼不爭氣,怎麼也動不了。隻好任他扶著,直到那麻意漸漸散盡,這才小聲說道,“腳不麻了。”
雷紹衡鬆開手,也不等她,就往另一頭走。
蔚海藍瞥向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無菌病房。
透過玻璃,他們看見白晶晶戴著氧氣罩趴著昏睡。
蔚海藍默了下道,“能不能私*下調解?”
“你拿什麼來調解。”眼底占滿了白晶晶的睡顏,雷紹衡反問。
蔚海藍認真考慮後說道,“手術的一切費用,包括療養期間的損失費,全都由我們來給,我會為她找最好的美容醫師……”
不等她說完,他又是冷冷一句打斷,“你說的這些,我拿不出來?”
蔚海藍並不想氣餒,可事實就是如此,他自然是拿的出,而且不會缺。
“那你給句準話,該怎樣才能調解?”蔚海藍的聲音很輕。
雷紹衡半晌也沒有回應,蔚海藍卻還在等,時間滴答而過,她都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很近很靜,就在她以為他不會給予回答之時,他卻又是冷不丁說道,“不如你回到我身邊。”
耳朵就嗡嗡鳴響起來,蔚海藍一怔,側目望向他,他卻也望著她。那雙眼睛,烏黑發亮,她試圖找尋一絲玩笑意味,卻尋覓不到半點。他沒有微笑的俊臉,有種隱隱的憂鬱,“你說什麼?”
“反正還沒有離婚不是麼?”他的氣息散開,會暈眩她,可是轉眼又笑了,“除了孩子,一切照舊。”
蔚海藍就覺得他真是自*私又殘忍,而最可怕的是,她竟然還會在那瞬間有所悸動,心口抽痛了那麼一下,僅僅是一下。她不動聲色,沒有顯露絲毫情緒,很平靜很淡然,堅決說道,“沒有可能。”
“不考慮?”
“不需要。”
“這麼肯定?”
“是。”
“你真的確信?”
他固執地連問三遍,她注視著他的眼睛,比他更為執著的回絕,“我肯定確信,沒有可能,不需要考慮!”
雷紹衡還在笑著,他的笑淡了些,低低說道,“我想也是。”
蔚海藍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又是道,“行了,你也回吧,晶晶快醒了。調解的事,你要讓當事人來談,你來談,沒有可能的。”
白晶晶不喜歡她,這是一開始就明白的事,要是等麻藥過了,看見她後惹來她不悅,那就更加不妙了。蔚海藍站了一會兒,果然就走了。離開前,她叮嚀道,“有什麼情況,請聯係我。”
她一轉身,他又抓住她的手腕。
蔚海藍愕然回頭,雷紹衡已鬆開手,那目光很是複雜,“不要對我說請這個字,給我記住!”
蔚海藍徑自走向樓梯,眼前卻還閃過他那個注目。
她正要下樓,孟和平恰巧上來。
他們就在樓梯上遇見了。
蔚海藍點頭打了招呼,她也不打算再說什麼,就要邁下樓,孟和平卻道,“晶晶的事,不會就這麼算了。帶著硫*酸來傷人,這樣的行為太卑*劣了。她在拘留所裏關著,你應該見過她了,她是怎麼說的。”
蔚海藍淡淡一笑,“她是怎麼說的,你要是想知道的話,不如去問她。”
孟和平緘默,蔚海藍道,“不過我覺得也沒有這個必要。”
蔚海藍直視孟和平,“沒有必要,你說是不是?”
孟和平仍然是緘默不語。
後來蔚海藍從王珊口中知曉白晶晶在當天就醒來了,隻是一直喊疼,她特意查了很多資料,可以想像那種疼痛。因為灼*傷強烈,白晶晶連進食都困難,根本就吃不下去。蔚家人也不敢再去醫院,就怕這時候會火上澆油,越搞越糟。
蔚舒畫則在拘留所被收押了五天。
可是她卻不肯合作,對於那天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
這五天裏,蔚家上下始終籠罩著一層陰雲,不曾撥開見晴空。
蔚海藍又去探望蔚舒畫。
“她怎麼樣?”蔚舒畫問道。
“燒傷不嚴重,隻是麵積比較大。”蔚海藍如實說道。
蔚舒畫低下頭不再說話,過了片刻,仿佛隱忍多時急切小聲地問道,“二姐,和平他信不信,我故意潑她硫*酸?”
突然就明白過來,她為什麼會如此,蔚海藍輕聲道,“我想他是不信的。”
蔚舒畫的臉上,就有了說不出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哭。
其實那些沒有必要堅持的東西,本就不該固執。
可總也是身不由己。
人一旦執念太深,就很容易陷入絕境。
這種感受清清楚楚。仿佛是窮山盡水,再也無路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