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風動護清鈴(3)(3 / 3)

她的天空在今天崩潰的那麼徹底。

路上的行人經過她身邊,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失意的美麗女人,木然的神情,空洞的眼睛裏不停往下滑的眼淚。自然不會有人上前安慰她,紅塵中摸爬打滾的眾生,管好自己已經不是易事,哪還有多餘的閑工夫去管別人呢。

路燈亮起來的時候,蔚默盈被寒冷的氣流凍得清醒過來。抬眼打量,這條路很是陌生,她無路可去,更不想回去。可是該去哪裏,她惶惶走著,居然無意識的走到了城東近郊。

她想到方禹伯伯就住在這附近,那麼關於王謹之,他又知道多少呢?

蔚默盈這樣想著,人已經往那片而去。

遠處的那一幢花園洋房,正是方禹伯伯的住所。

開門的人正是方禹,瞧見她單薄又狼狽的模樣有瞬間的怔愣,隨即將她拉進了溫暖的屋子裏,他忙倒了杯熱水讓她端在手裏暖著手,一臉慈藹地責備道,“你這孩子,怎麼穿的這樣少就跑出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孩子他算是看著長大的,雖是女孩子,卻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又太要強,蔚家發生種種事情後,他也知道一直是她咬牙頂著,蔚家這幾天來的情況他雖然一知半解,可今日他也明白大勢已去。

方禹在她對麵坐下,長歎一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蔚家……這不是你的錯,你盡力就好,別太自責。知道嗎?”

“方伯伯。”蔚默盈捧著水杯,眼睛緊緊盯著杯裏熱水氤氳出的白色水霧,眼淚啪的一聲掉進杯子裏,泛起一陣一陣的漣漪,水光瀲灩的眸子裏閃著堅定的光芒,顫聲問道,“您與爺爺最要好,請您告訴我,王謹之……他是不是爺爺的兒子?”

方禹神色一震,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喟然一歎,“這件事,原來終究還是瞞不住的。”

“謹之那孩子是個老實人,他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從來不爭也不搶,老爺子原想著虧欠他太多,隻讓他認祖歸宗,可他拒絕了,說這樣挺好……”方禹三言兩語,簡單幾句訴說了王謹之與蔚家的關係,末了,感慨歎氣。

“那筆錢根本不是爺爺留著給我們急用的,而是留給他的。”蔚默盈轉念明白過來,恍惚說道,“留給他的兒子,王謹之。”

喉嚨有些痛,像是被灼傷了。

然而當那個名字從喉嚨裏滾出來時,像一把極薄極鋒利的刀子突然割斷了她的聲帶,痛得她險些說不出話來。

夜幕降臨,屋子裏飄來飯菜香氣。

方老夫人準備好晚飯,吆喝他們來吃。

“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飯總是要吃的。”方禹拉過她,硬是將她帶到了餐桌上。

蔚默盈已然恍惚,不知不覺也就跟著他坐下了。

三個人的晚餐很簡單,是很家常的菜色。方伯母雖記不得蔚默盈,可依然不停地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

蔚默盈哪裏吃得下,拿著筷子的手一直在發抖。

蔚默盈目光發怔,取過白瓷酒瓶,將酒斟了兩杯,一杯往他麵前推過去,笑著說道,“方伯伯,爺爺走了以後,爸爸也病了,好久沒人陪您喝一杯了吧。今兒個我陪您喝。”

方禹輕歎了一聲,仰頭將酒喝下。

蔚默盈也不再說話,隻覺這酒液太過辛辣,所以入喉像要燃燒。她拿著瓷杯,盯著杯中的酒瞧了又瞧,思緒陷入久遠的歲月。

方禹又絮絮的說了良多,蔚默盈隻是靜默的聽著。麵前人影閃過,她想起他隱忍而憂鬱的眼睛,想起他兩次推開她的情形,想起他的溫柔和偶爾不小心流露出的痛苦……眼淚仿佛已然幹涸,卻再流不出半滴來。

蔚默盈手中的這一杯酒端了半天,不曾動過一口米飯。

這頓飯卻是吃了很久。

蔚默盈起身告辭時,已經九點多了。

告別了方伯伯與方伯母,她剛要走出園子,卻見外邊站了一道墨黑頎長的身影。

那個男子,不知在何時到來,他就站在外邊等候。

月光下,他那張清秀的俊顏變得模糊。

那是她今生永遠也不能觸及的男子。

王謹之方才接到了方禹的電話,就立刻趕來了。電話裏得知他們在吃飯,他不敢入門,隻在外邊等。現在一瞧見蔚默盈,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來,眼底閃爍著月潤光芒。

王謹之和兩老打聲招呼,便接蔚默盈回去。

兩人踏著月色前行,越走越遠。

夜裏的風更冷,蔚默盈跑出來時連件厚外套都沒來得及穿上,而她此刻卻是心中的寒涼更甚。忽然有帶著溫暖體溫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微微一怔,卻沒有抬起頭來,手指緊緊扣著那件大衣的扣子。

蔚默盈認得這顆扣子,白玉石一樣的顏色,觸手而涼。

她今天曾見過它穿在某個人的身上。

她不說話,身邊的人也沒開口。

好半天,他才開口,嗓音低沉而蕭索,卻似往昔溫柔,“回去吧,別著涼了。”

蔚默盈依然沒有抬眼看她,她看著腳下,隻是不斷不斷地往前走。這一條路,突然希望長一些,又希望短一些。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並排而立的兩個人,兩道影子幾乎融成一道。

可是她卻知道,他們絕不會有可能。

坐車回公寓,到了小區門口。

蔚默盈眼眶一紅,自嘲地掀了掀唇角,凝望著他認真地質問,“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瞞著?你當我是傻瓜,你覺得很好玩是不是?如果你早點說出口,如果你早點說出來!如果……”

她的聲音已經哽咽,王謹之隻說了一句,“我答應過我的母親,這一生不入蔚家,不稱蔚家人。”

“嗬嗬。”蔚默盈笑了,扯下身上的衣服還給他,終於轉身疾步而走,將那人遠遠拋在身後。

路燈昏黃的光芒落在王謹之的眼睛裏,他沉默的看著那道身影漸去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也沒有收回視線。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從身體裏衝出去,又撞回來,盤旋著好像已經把內髒都攪散。

蔚默盈大步奔向大樓,前方卻有腳步聲急急響起。

蔚默盈隻看見陳晟一陣風一般衝了過來,臉上的焦急與疼惜毫不掩飾。

“大小姐!你去哪裏了?冷不冷?有沒有吃飯?”陳晟擔憂地問道,質問斥責的話語卻沒有半句。

蔚默盈瞧著他,這個男子,一直跟隨她多年,麵對她的趾高氣揚,他不曾有過怨言。

蔚默盈隻覺得很累很累,她終於上前一步,而後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陳晟有些不知所措。

蔚默盈自言自語地呢喃問道,“我已經不是大小姐了,你為什麼還要在這裏等。”

夜色沉沉,樹影曼曼,月光灑了一地如銀。

這日回去之後,蔚海藍似乎恢複了正常,隻是仍然很沉默。用了晚餐,她便早早就睡了。睡了一晚,她很早就起來。

九點的時候,有人來訪。

王珊親自送來了一個行李箱,輕聲說道,“夫人,這些是您的東西,請您清點是否有缺。”

“雷先生說了,今天早上十點,瑾園就會拆除,您要是有空,可以來參觀。”王珊頓了片刻,見她沒有出聲,又是說道。

蔚海藍不曾有所反應。

王珊離去後,她才癡癡地說道,“我要去看看。”

風景辛立刻備了車。

車子一路往城東行駛。

正是瑾園的方向。

等到了城東,車子轉入那熟悉的林蔭道,卻沒有靠近,隻在路口停留。蔚海藍下了車,風景辛也下了車。她走過小道,往後邊的巷子裏走。他就跟著她,一路跟著她走到了一座大樓。從大樓的地下室,直接搭乘電梯到了頂層的天台。

推開天台的門,眼前是一片藍天。

蔚海藍往前邁了一步。

風景辛急忙跟緊她,謹慎銳利的目光灼灼。

蔚海藍站在這最高處,靜靜地眺望遠處的風景。這裏的視野遼闊,更可以看見前方的園子。

那是蔚家的老宅子,放眼望去鬱鬱蔥蔥。

而此時的瑾園,更可以聚集在園前的車輛,以及園子裏隱約的人影。無數的人在走動。隆隆聲響,數輛挖掘機駛入了瑾園。還不曾開始動工,但是時間一到,就會一致啟動,可以想像那震耳欲聾的場麵。

蔚海藍靜靜說道,“高三那一年的五月,我和他有過一個交易,隻要我和他結婚,瑾園有我一半,他不得擅自拆除。”

“他騙了你。”風景辛漠漠說道。

蔚海藍眼底浮起幾分黯淡光芒,整個人愈發沉靜。

“我已經查過了,中國境內以及境外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你們登記注冊的信息。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合法妻子,你們之間的交易也根本就不成立。”風景辛轉念一思量,眉宇凜然,沉聲說道,“那時你未滿十八歲,還沒到法定年齡。”

蔚海藍記起他們結婚的那日,連夜趕去了意大利。

“他帶我去教堂,我們在神父麵前許下誓言,還在結婚文書上簽了各自的名字。神父告訴我,我已經是他的妻子。”

“就算是在國外注冊結婚,也應在中國駐該國使館或領館辦理結婚登記。”

“那份文書不具備法律效益,他設了一個局,他騙了你。”

“我查過他的資料,但是查不到太多。隻知道他祖籍也是春城人,後來才移民去了美國。之後就一直在美國定居,他在法律界很有威望,而且認識很多金融奇才。外界有傳言,美國一次最著名的金融危機,就是由他引起,夥同了幾個夥伴。但是後來沒有足夠證據,所以不了了之。那幾個夥伴裏,有炒股票的能手菲力羅德……”風景辛漠漠開口,“而且據我了解,羅德先前和你的父親有接觸,是生意場上的夥伴。蔚家倒了,沈家也倒了,我懷疑這不是簡單的商鬥,他是來報仇的。”

他低沉的男聲在風中被吹散開,蔚海藍定睛地瞧,仿若未聞。

許久許久,她才輕聲說道,“原來連結婚都是假的。”

九點,九點三十分,轉眼到了十點。

十點一到,車聲隆隆震響,那座園子應聲開始逐一被挖起。

一時間塵土飛揚,遮迷了雙眼。

周遭滿是喧囂,瑾園主別墅的大廳裏雷紹衡端坐在正座上。他坐了許久,似是在等待什麼,可又似是早就料到,那個人永不會來。直到動工拆園,他這才站起身來。

雷紹衡剛要踱出園去,卻有幾人驚慌失措地奔來。

“雷先生!”那人麵如土灰,指著園子裏道,“地窖裏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