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風動護清鈴(3)(2 / 3)

蔚默盈這一次是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王謹之站在一旁,亦是一聲不吭,瞧見這樣沉靜的她,心中滿是擔憂。

“大小姐!”陳晟卻突然闖了進來,他的身後還有一行人等。

蔚默盈抬頭一瞧,隻見西服筆挺的雷紹衡走了進來。他微笑從容,步履優雅,初初相見之時,他尋上門來聲稱有意購下瑾園。他所開的價碼很高,那筆錢足以應急,填補公司的虧損。當時他更是主動開口,將會替公司處理一切法律相關事務。

雷紹衡剛涉足春城,就在圈子裏富有名氣,她自然也是知曉。

他們談笑風雲相處融洽,蔚默盈以為他對自己有意,而在那個節骨眼上,有了他的相助,無疑是雪中送炭,她自然欣然接受。可是之後的一切,全都不按她的構想發展。

“陳晟!你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放人進來!”蔚默盈厲聲嗬斥。

陳晟卻緘默不言,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告訴她,公司已經易主了。

“你來做什麼!”蔚默盈繼而望向雷紹衡喝道。

雷紹衡徑自往她麵前一坐,大有喧賓奪主的氣勢,望著那張大班椅微笑說道,“這個位置,已經不屬於你了。”

蔚默盈一驚,心中悲戚憤怒。

“不過,你也可以繼續坐下去。”雷紹衡嘴角的笑容更甚。

蔚默盈不明所以,“你這是什麼意思!”

雷紹衡朝後比了個手勢,立刻有人將數份文件攤在了蔚默盈麵前,他這才不疾不徐說道,“公司還可以繼續掛蔚氏的牌子,蔚總還可以是蔚總,一切都不會改變。你要是同意,那就簽名,協議立即生效。”

蔚默盈困惑了,他沒有提出任何條件,卻說了這樣的話。可是她卻隻覺得這是羞辱,莫大的羞辱,發泄似地將那幾份文件摔在了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她氣到胸悶發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雷紹衡抬眸,那目光不羈挑起,掃向一旁的另一個男人,開口打了招呼,“原來蔚家二老爺也在這兒。”

王謹之臉色一陣泛白。

蔚默盈震驚,整個人怔住。

“王謹之,哦,不對,應該是蔚謹之先生,你好。”雷紹衡輕飄悠閑地笑道,“算起來,你還是小藍的叔叔呢。”

這下子蔚默盈的臉色一陣泛白,陳晟麵露詫異。

蔚默盈隻覺這個世界開始天崩地裂,她朝後退了一步,瞧見王謹之清秀的俊顏,那是難以訴說的悵然,他卻沒有否決,沒有出聲。她慌得連呼吸都靜止,猛地扭頭,倉皇地逃離。

“大小姐!”陳晟追了出去。

王謹之亦是追了出去。

眼前兩道身影掠過,雷紹衡道,“靜候蔚總佳音。”

“王秘書。”雷紹衡喊了一聲。

王珊應聲上前,他望著前方道,“替我聯係局裏,我要見她。今天要是見不到人,那就不用調解了。”

四點未到,公安局的調解室麵對麵坐了幾人。

辦案的警員,還有兩位當事人,以及陪同前來的風景辛。

蔚海藍剛剛清醒,可是精神仍然不是很好。她甚至都沒有和風景辛說過話,就這麼被帶了過來。僅僅不過是隔了一天,雷紹衡再度和風景辛對峙。任幾位調解員說了半天,雙方誰都沒有開口,氣氛尷尬到不行。

最終,還是風景辛先行開口,“雷律師不是要調解?”

“我要單獨和她談,其他人出去。”雷紹衡俊顏微笑,隻是這麼睨著他,擺明是不將他放在眼裏,更是輕飄地放話,“我隻有五分鍾時間,過了這個點,就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風景辛知曉他在律師界的地位,言旭東當年的案子也讓他明白他的能耐。蔚海藍捅刀是事實,他就算是請最好的律師,也不一定能夠打贏官司,他沒有百分百的肯定。餘光瞥向外邊,透明的窗戶,他一聲不響地起身,與幾位調解員走到了外邊。

不過是隔了一麵玻璃,卻完全聽不見裏邊的動靜。

雷紹衡這才望向她。

自她進來後,他還沒有好好瞧過她。

今日的她,不像昨天穿得那麼單薄,仿佛隨時要倒下去一樣。厚實溫暖的外套,還有圍巾裹著她纖細的脖子。她也沒有再哭,十分安靜。隻是臉色白到讓人擔憂,雙眼亦是無神。

雷紹衡這麼瞧了她一瞬,低聲說道,“是不是吃不習慣別家廚子的手藝,我讓園子裏的廚子過去怎麼樣。”

蔚海藍放空的雙眸,迅速地閃過一絲光芒。

雷紹衡又道,“你這麼跳下去,海水不冷麼,凍著你該怎麼辦。”

他的聲音忽然很溫柔,蔚海藍眼底的光芒又集聚而起,這次盤踞的時間更長了。

靜默無聲,時間已經走過四分。

雷紹衡望著她那張小臉,依舊是那抹微笑,“我不會告你,我要你記得,這一刀是你捅的。”

蔚海藍輕輕一顫,他隻盯著她的雙眼惡狠狠地道,“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這是你欠我的。”

分針又悄悄走過了五十秒,餘光掃了眼窗外邊謹慎佇立凝視的那道身影,雷紹衡的目光在重新對上她的時候,突然低聲說道,“如果我說你母親的死,和我無關,你信不信。”

話音落下的同時,雷紹衡猛地起身,而後打開門笑道,“我要撤案,這一刀是我自己捅的。”

而在這個時候,她的小手攥住他的衣擺。

風景辛詫異地瞧見,木偶般的蔚海藍竟然有了反應。

多日以來,蔚海藍的精神狀態都很不好,昨日昏倒之後,她剛醒過來,就被風景辛帶到了這兒。一路上,她也沒有開口,風景辛隻怕驚擾她,更是不曾開口。他輕輕摟著她,帶她來到了局裏。她就由他帶著走,也不出聲。

可是這麼突然,蔚海藍竟然站了起來,她甚至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衣擺。

她那麼輕輕地攥住他,雷紹衡卻感覺她輕如鵝毛的力道猶如千斤重。

他眼眸一凝,嘴角的弧度飛揚而起,漠漠回頭,又見她那張尖瘦的小臉格外的孩子氣。她正茫然地凝望著他,那雙眼閃爍著昏暗的光芒,她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想要找到回家的路,所以瞧見個人,便小心翼翼地抓住,可是深怕他會拒絕,隻能這麼攥著不放。

雷紹衡低下頭,冷冷地說道,“放手。”

蔚海藍卻不肯鬆開手,死死地攥著,纖細的手指,將他的衣擺弄出了褶印。

“放開。”雷紹衡又喝了一聲,他甚至伸手,將她的手揮開。

可是下一秒,她又重複動作,再次攥緊他的衣服。

這兒可是紀律嚴謹氣氛窒悶的公安局,雷紹衡卻沒由來的覺得一陣好笑。可他沒有表現出來,俊顏上的那抹笑,不知是假麵的紳士,還是得逞縱容,他竟也開始反複地揮開她,她就不停地去攥他。

風景辛站在門外邊,沉默地瞧著這一幕。

幾個調解員頓時汗顏,這究竟是做什麼呢。

又一次地揮手攥緊之後,雷紹衡終於抬頭瞥向門外邊的男人,那神情頗為無奈,“我可還有事兒。”

風景辛的目光望向後邊的蔚海藍,他卻依舊沒有開口,隻是駐足等待。

“你……”那沙啞幹澀的女聲輕幽響起,蔚海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她感覺自己有太久沒有說話,所以一出聲都有些不能自己,又是澀澀地擠出了幾個字,“說什麼。”

“我說我還有事兒,你能不能放手?”雷紹衡笑道。

蔚海藍目光有了焦距,靜靜望著他道,“你剛才說什麼。”

雷紹衡突然湊向她,在她的耳邊沉聲說道,“蔚家的公司,是我扳倒的,蔚家會敗,也是我完全一手操作。你是不是很恨我,恨不得殺了我。可惜,小藍,你鬥不過我。你要是想死,那就更好,死了也是被我逼死的吧。隻要想到你是因為我死了,做夢我都會開心的笑。嗬嗬。”

蔚海藍卻覺那顆空洞的心被填滿,而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讓她清醒睜眸。

雷紹衡雲淡風清地揚長而去,笑聲漸隱。

“藍。”麵前響起那聲低沉呼喊,風景辛挺拔的身影映入眼中。

蔚海藍怔怔瞧向他,這一刻才算是瞧清了他。

那個少年,稚氣盡褪,已然成了英俊的男子。

風景辛無聲凝眸,眼底深邃暗湧,太多的情感交織,一時不知該如何釋放解脫。

她卻朝後退了一步,這讓他更為悵然,聽見她喃喃說道,“你不該回來,不該回來……”

繁華如夢,鏡花水月,似真似幻。

川流不息的街頭,滿目都是奔波的車輛人群。

蔚默盈慌不擇路的衝出公司大門後,瞧見一輛車開了過來,她伸手攔下便坐了上去。

師傅問她要去哪裏,她茫然地搖頭,隻讓他快點往前開,她隻想離開這裏。車子一路開了幾條馬路,師傅也不斷地詢問她,到底要去哪裏,最後停了車。師傅向她索要車費,她就這麼跑了出來,哪有帶錢,一時茫然無措。師傅吵嚷著要報警,她頓時怔了,猛地摘下耳朵上的彩金玫瑰,塞給他抵了車費。

下了車,顧不得路旁眾人眼裏的詫異,蔚默盈大步狂奔。

她向來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什麼時候這樣狼狽過?

可是怎麼回事,腳步一停,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

她竟然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有這麼多的淚水。

蔚默盈順著人流隨波逐流,仿佛不知倦一般,隻是不停的走,臉上是麻木到極點的木然,還有淚痕未幹,混在人群中,一眼便知是個失意人。

這世上,總有太多失意人。

蔚默盈想她這二十幾年,想到她快樂的童年,想到蔚家還是蔚家時她風光的那些日子,想到蔚家出事後,她苦苦支撐的那些日子,又想到那個人不遠萬裏回到這裏……她那時甚至還天真地認為,他也許是為了她而回來的。

蔚默盈忽然就很笑,可是她笑不出來。

她不知道人生居然能這麼諷刺?

叔叔?

這才是他的身份嗎?

蔚默盈發現自己又流淚了,但她懶得去擦。

蔚默盈一邊走一邊想,想的腦袋發暈發疼,卻還是止不住的想,想起關於那個人的一切,想起他來到蔚家的第一日,就連那一天天氣很好,她都還記得,她甚至記得他那天的衣著,他的第一個笑容,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瞧瞧,關於那個人的記憶,她從來都沒有刻意,卻沒想到已經滿是他了。

公司沒有了,而那個一直深埋在心中,她所愛著的那個人,竟然是自己的叔叔。

壓垮她的不是失去蔚氏這件事情,而是王瑾之。他在蔚家這麼多年,卻隻字不提,他看著她一步一步淪陷,卻仍然什麼都不說,他到底是怎樣狠心的一個人,他為什麼不早早就讓她徹底死心,也好過如今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