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8章 良辰誤佳期(1)(1 / 3)

雷紹衡劍眉一皺,眼底卻也有愕然,立刻隨那幾人奔向了地窖。

冬日裏的後院,枯草荒涼。

地窖一向是鮮少有人到來的地方。

不管是蔚家興盛之時,又或者是蔚家落敗之後。

先前夫人的母親趙嫻還住在園子裏的時候,也唯有她會進出。畢竟這地窖是為她而建的。趙嫻喜愛冰雕,一年四季都與冰雕為伴,性子也似這冰雕,冷冷清清。她不喜歡下人們進出打擾,怕是磕碰到了不好,於是打掃地窖都是親力親為。下人們應了聲,自然也不會私自進去。

若非是瑾園這日被拆除,還料不到要多久時間,才會有人發現這裏邊的秘密。

隻見無數冰雕擺放在其中。

那些冰雕裏邊,卻有一座引起他的注意。

那座冰雕,是繈褓中的小嬰孩。嬰孩睡在同是冰雕的搖籃裏,香甜好眠。孩子的手中,握著小鴨子玩具,胖乎乎的手指,全都雕刻得精巧細致。而那孩子的麵容,雷紹衡曾經瞧見過,與她有幾分神似。

而她曾瞧得癡迷,久久無法回神。

“雷先生!就那個木箱子!”有人驚恐地嚷道。

王珊僅是張望了一眼,一下捂住了嘴,側過身去不敢再看。

眾人皆是嚇得心驚膽戰,無人敢走上前去。

雷紹衡絲毫不畏懼,冷著俊顏棲近一瞧。

木箱子本來是要被抬出去的,因為園子要拆,所以地窖也要處理掉。兩個家丁正要抬起,可是箱子實在太重就摔了下來。哪裏知道這麼一摔,就摔出了事情。箱蓋子移了位,裏邊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家丁們好奇,捏著鼻子狐疑地打開箱子想看個究竟。

不料見到的卻是一個已經麵容發紫泛青,全身浮腫的婦人。

雷紹衡望進箱子裏邊的婦人。

雷紹衡凝眸,衝著後邊吩咐,“王秘書,報警。”

“是。”王珊急忙應聲,她早就待不下去,立刻衝了出去。

“雷先生,那這幾隻箱子怎麼辦?”下人問道。

“放回原位。”

那幾人又隻好將抬出去的幾隻箱子搬回原處,許是心中懼怕,所以全都抖了手。

雷紹衡銳利的目光掃過周遭,視線定於其中一隻小木盒。那隻小木盒擺放的很是工整,而且還特意用紅布墊了底。他踱了過去,隨手打開,目光頓時一凜沉聲吩咐,“全都出去。”

眾人慌忙地退走。

公安局接到了報警電話,立刻派人來到了瑾園。

帶隊的組長還是那日前來園子裏帶走蔚海藍的那人,一行人由王珊帶著前往地窖,現場被封鎖。

公安局這邊,綜合了園子裏下人們的口供,立刻調查核對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全名劉福玉,四十七歲,家中二老已去,配偶前年因病過世,僅有一個兒子。

劉福玉曾經在蔚家工作,她是蔚雄謙正妻趙嫻的貼身下人,一手帶大了蔚海藍,是蔚家的老媽子。

多年之前,劉福玉因為要照料家裏的老人,還有一病不起的丈夫,所以辭職離開了蔚家。

但是根據了解,這個福媽私下裏仍然和大夫人趙嫻有所聯係。

福媽的死,變的疑點重重撲朔迷離。

再加上先前趙嫻服毒自盡,這兩樁案子被緊密關注。

警方隨即將蔚家的直係親屬全都招來局裏問話,連帶派人查找劉福玉兒子劉洋的下落。

福媽的兒子,劉洋這邊暫時沒有取得聯係。

蔚默盈等人接到消息,便一家子前往公安局。警方例行公事,對著每個人作了一番詢問。隻是眾人都十分震驚,誰都不會料到,福媽竟然死了,而且她的屍體還被臧在了地窖。

“地窖一向都隻有趙嫻才會進去,鑰匙也隻有她才有,難道是她,難道……”二夫人嚇得臉都白了。

三夫人已經說不出話來,蔚舒畫亦是不安。

蔚默盈本就遭受打擊,更是不想多說話。

“兩位夫人,兩位小姐,先回去吧。”陳晟陪同而來,瞧見她們幾人神色恍惚,輕聲說道。

這一行人正要離去,外邊有人徐徐而來。

那個英氣冷峻的男人,帶著一個纖瘦美麗的清靈女子。身後還帶了幾個下屬,來勢不凡。

男人嗬護著那個清靈女子,而他們則是認出了她。

她正是消失了多日的蔚海藍。

蔚海藍的精神狀況還未完全恢複,整個人朦朧朧的,瞧向蔚家人的時候,那目光也有些失神。

蔚海藍被警員帶著入內了。

風景辛漠漠走到蔚家人麵前,沉聲說道,“你們好,我是風景辛,這段日子藍身體不是很好,所以由我在照顧。事先沒有告訴你們一聲,讓你們擔心了,實在很抱歉。”

一聽這個姓氏,眾人便知道他是風家的人。

蔚家和風家究竟有什麼恩怨,眾人不得而知。隻是想著總是念及情意,所以才會出現。

還是蔚默盈開口應道,“她沒事就好,麻煩你了。”

一行人沒有過多攀談逗留,匆匆離去。

蔚海藍被警員帶進審訊室問話,可隻是搖頭點頭,要麼就不作聲。警員沒轍,隻得作罷。

蔚海藍走出審訊室,大廳裏燈光通明。

她一抬頭,瞧見風景辛如一株青鬆站在前方。

風景辛輕輕攬過她就要離去。

“夫人。”王珊處理完相關事務,就留下等候。直到瞧見蔚海藍而出,她這才上前幾步。

風景辛凝眸,王珊又道,“有句話想和夫人單獨說,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

蔚海藍瞧著王珊,半晌才緩慢地點了頭。

風景辛默然地朝旁退開幾步,隻見王珊在她耳邊動了動唇,蔚海藍竟然就跟著王珊走出公安大廳。

風景辛攔在她麵前,“藍?”

蔚海藍輕聲道,“我要去一趟瑾園。”

“我送你去。”風景辛道。

原本要拆除的瑾園此刻因為突發的案件停止動工,隻是有些房子都已經塌了一角,空氣裏還彌漫著濃重的塵土氣息。車子並沒有準許入內,連同風景辛在內,隻準蔚海藍一個人進去。

風景辛低頭望向她。

蔚海藍輕聲說道,“我要進去。”

隻由王珊帶路,風景辛凝望著她的身影,蔚海藍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而她的耳邊,還回響著方才的話語,“夫人,您的母親留下了遺物,如果您有興趣,那就請隨我來瑾園。如果您沒有興趣,那麼雷先生就會立即處理掉。”

一路來到了薔薇苑。

那是三樓的雕花鏤空陽台。

遠遠的,蔚海藍就瞧見了那道佇立的高大身影。

傍晚十分,屋子裏亮了一盞小燈。那種昏黃溫暖的燈光,卻無法將一屋子的甜白釉影照暖。那個男人,依舊站在那扇落地窗之前。他背對著她,她走了進去。身後的門,立刻被人輕輕帶上,發出輕輕地聲響。

蔚海藍止步不前,站在原地凝望。

雷紹衡徐徐轉過身來,他的目光沉凝而悠遠,那是她永遠也無法瞧清的深意。

靜默半晌,蔚海藍開了口,“東西在哪裏。”

雷紹衡伸手一指,蔚海藍順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那是她的書房。一整排的書架,陳列了無數書籍,古今中外皆有。她匆匆掃過,目光落在書桌上。書桌上除了她先前擺放的書具之外,卻還多了一隻小木盒。

這種小木盒,蔚海藍曾經瞧見過。

這是趙嫻用來放刻刀工具的。

盒子一打開,最先映入眼簾的照片,就讓蔚海藍怔住。

照片裏是一個小嬰孩,嬰孩睡在搖籃裏。而曾經瞧過的那座冰雕,正是照著這張照片雕刻成形。

這個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那是她的滿月照。

照片旁別了一小撮黃發,用紅絲線盤起束好,小心翼翼地妥善存放。

蔚海藍再次失神,她從來不知道她會珍藏這滿月剃頭的胎發。

再次望去,盒子裏隻剩下一份存折。

蔚海藍拿起存折一瞧,裏邊還夾了一張紙片。

短短一行字,不過是五個字,卻讓她紅了眼眶,心中仿如針紮。

——小藍的嫁妝。

一萬七千六百十五元。

她的嫁妝……

蔚海藍隻覺得喉嚨被什麼堵住,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澀而疼痛。

“嗬嗬。”

“嗬嗬嗬嗬。”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格外突兀。

雷紹衡一直站在後邊望著她,他以為她會哭,可她卻沒有。她笑了,一手抓著存折,一手抓著照片。

她的笑,讓他想起那一日,他第一次覺得有人笑起來像哭。

“小藍。”

聽見那熟悉呼喊,蔚海藍木訥地回過頭。

蔚海藍茫然然望著他,她一邊笑,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話。

“她對我說,九十九分和零分沒有區別,所以我每次都要求自己考一百分。可是試卷好難,越來越難了,其實我隻是希望她高興。她從來也不抱我,也不會誇我。她總是冷冷地看著我,她告訴我自己做出的決定就要自己承受。她也從不過問她去哪裏,更不願意知道。她這一輩子,沒有工作過,這些錢,一萬七千六百十五元,是她賺來的,是她給我的嫁妝……”

她悵然欲泣卻還在強作隱忍的臉龐,映入他的眼底,他沉聲說道,“哭吧。”

蔚海藍的笑容猛地一滯,沙啞哽咽地說道,“她不喜歡我哭,她說再哭的話,就不要我了。”

雷紹衡眼眸一緊,慢慢伸手,撫向了她的臉龐,他不敢用力,怕會驚到她,怕會碰痛她。

他的聲音低低的,沙沙的,隻是一句,“可以哭的。”

他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她僵硬了身體,他拍著她的背,“我不告訴她。”

蔚海藍的身體開始輕輕顫抖,視線恍惚,像是在極力克製,可是眼中卻迅速地蓄滿淚水,眼前一片模糊,漫開氤氳水氣。而後一下子沒有忍住,緊緊地抓著那份存折,那最後的信箋,她嗚咽了一聲,眼淚簌簌落下。

溫熱的液體如急雨滴落,她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他感覺到一片濕潤。他按住她的小腦袋,讓她靠著他痛快哭泣。

蔚海藍抬起頭來,使勁地擦眼淚,可是越擦越急,眼淚也越落越多。

怎麼回事,怎麼停不下來。

臉龐被人撫住,她的頭被輕輕捧起,她瞧見他,他微揚唇角,俊顏上是前有未有的溫柔,暖到讓冰雪融化。她怔了下,他低下頭來,柔柔地吻住她的唇,她一下忘記了哭泣,淚水凝在眼角。

“看,這樣就不哭了。”他瞧見她的淚水,像美麗的珍珠,他用手指替她拭去淚水。

他竟是慶幸,幸好她的淚水都不是因為他。

雷紹衡凝望著她,沉聲說道,“小藍,回到我身邊。”

蔚海藍卻朝後退了一步,雙眼通紅。後背頂住了桌沿,再也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