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呼喊,讓他隻覺心中的刺痛更甚,風景辛一個大步上前,奔向了她。蔚海藍失去了知覺,雙眼一閉,淚水卻灑落在空中,淡薄如蝴蝶一般的身體,朝後倒了下去。他飛身向她,伸出雙臂將她抱住,擁她入懷。
那件鴕色的毛衣,隨即落在地上,沾染了塵埃。
風景辛雙臂一沉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穿著白色絲織睡衣的她,像是童話王國裏沉睡的公主。長發散下,陽光下蒙上一層金色光蘊。她再次睡了過去,已經陷入昏迷,小臉卻還交錯著晶瑩淚痕,讓人為之動容,憐惜更甚。
雷紹衡的胸口仿佛壓下了千斤巨石,他更是清楚地認知,她心心念念呼喊的人並不是他。凜然的眉宇瞬間聚起悵然,銳利的雙眼赤紅,死死地盯著她。忽然有一絲痛楚感覺,從心裏乍開,竟然吞沒了他深處的痛楚。
而方才突然到來的男人,站在雷紹衡身後,望向昏迷的蔚海藍,他犀利地掃過她的小臉,似是了解她的身體狀況,笑著提醒,“她現在這樣的情況,不宜吹風受寒,更不宜走動。”
風景辛漠漠說道,作勢就要轉身,“你沒有資格帶走她。”
雷紹衡猛地握緊拳頭,出其不意地揮拳,他一手撐住車身,眼神狠厲,那拳頭便直直地往車窗砸去。
眾人始料不及,隻聽見哐啷一聲,玻璃應聲而裂。
聶文誠默然,卻也暗自唏噓:哥發瘋了。
穿著休閑服的男人又是大膽地吹了聲口哨。
眾人不禁目瞪口呆。
天知道那可是鋼化玻璃!
這需要多大的臂力,才能將其打碎!
擊拳的那隻手已經紮了玻璃碎片,血肉混沌模糊,眾人以為這場鬥爭不會停止的時候,雷紹衡卻突然笑了。他的笑聲那麼邪佞,嘴角揚起的弧度是一貫的瀟灑,對於手傷,他毫不在意,深深望了眼她睡去的臉龐,目光繼而掃向那個男人,愈發冷冽,他不疾不徐開口,“誰敢動我的女人,這就是下場!”
丟下這麼一句話,雷紹衡漠漠轉身,視風家的人馬為無物,從容地邁著步子,由人群中走出。
那個嬉笑的男人立刻緊隨其後,跟上了他。
兩人紛紛上了外邊的轎車,率先而去。
此時的秦臻,僅帶了七、八個下屬,強悍地突破後邊的重圍,繞過後院而來。隻是瞧見這邊的情形,和聶文誠交彙了個眼神,他確信是來晚一步,錯過了精彩的場麵,也錯過了最為激烈的交鋒。
聶文誠亦是收了手,帶著自家人馬奔走離去。
風家的人馬卻攔在了大門口,風景辛小心翼翼地抱著蔚海藍,冷漠的目光掃過那一行人等,徑自轉過身去,沉凝冷意的男聲從風中飄來,一抹殺意躥過眸底,“若是再犯,就不要怪我見血!”
秦臻回以一記狠辣眼光。
聶文誠笑中帶著森霾。
眾人上了車,別墅沉重的大鐵門立刻被人左右關上。
車隊徐徐駛離。
“他應該就是風景辛。”秦臻道。
“風景辛?”聶文誠念著這個名字。
秦臻漠漠應道,“風季禮的兒子。”
“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聶文誠轉念一想。
秦臻點了頭。
“他是什麼背景?”
“隻知道他之前在香港任警署商業罪案調查科的高級督察,詳細的資料還在調查。”秦臻垂眸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在風家的族譜名單內,看來還沒有被風家的老太爺認可。而且這些年來,全都沒有出現過春城。所以就連風家的人,也不大知道他。”
唯一奇怪的是,他和蔚海藍看來交情非淺。
聶文誠靜靜聽完,“他能夠動用那麼多人,看來這次風家老太爺要認回他了。”
“風國華膝下隻有一個外孫,而且隨了她的母親,體弱多病。高岩雖然能挑大梁,可是風國華並不樂意將風家交給一個外姓的人。風季禮死了,原先沒有兒子,現在有了個兒子,風家有了正統的繼承人。”
“這個風景辛來頭不小。”
“靜觀其變。”
“姓風的這麼護著嫂子,哥這次鐵定和他杠上了。”
秦臻冷不丁問道,“大哥去哪了?”
關於這一點,聶文誠也是困惑,摸不著頭緒了,“不知道,鬥到一半突然來了個男人,還拿了把玩具手槍,把人都給唬住了。然後他走到哥身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後來哥就跟他走了。真是奇了,哥竟然沒硬來……”
車子急速奔了一陣,轉眼上了高速。
那是城西偏南一處廢棄的寺廟。
冬日裏的竹子,依舊蒼翠。陽光不算溫暖,帶著寒冬特有的冷意,清風吹拂竹葉,那瑟瑟聲也顯得寂寥。竹園的盡頭,殘缺的寺廟回廊處憑空設了方桌,擺了灰色的蒲團。一旁的爐子溫著一壺茶水,十分愜意悠閑。
那個老人端坐在蒲團上。
蒲團的側邊放著一枚辟邪神獸的拐杖。
他頭發花白,閉著眼睛,似是在養神。眉宇間卻沒有半絲風霜之色,高而飽滿的額頭,線條沿至挺拔的鼻梁,沉靜從容,神情甚為溫和。周身散發出非一般的氣勢,仿佛整個世界,也不過是在他的呼吸之間。
腳步聲漸漸臨近,兩道身影而來。
“風老,您找的地方,總是這麼有意境。”Wilson笑道,抬眸掃向屋簷,那瓦片在半空搖搖欲墜。
風老這才睜開眼睛,目光溫和,卻難掩霸氣,幽幽說道,“清靜好。”
雷紹衡則是在他對麵盤腿坐了下來,那神情十分尊敬,語氣也變得謙煦,“風老。”
風老捧過棋盤上的棋盅,“好久沒和你下棋了,來,陪我下一盤。”
這就是所謂的“急事”,Wilson無奈地微笑,踱到一邊坐下了。
雷紹衡默了下,捧過自己麵前的棋盅。
兩人便一來一往間無聲下子。
“蓮那小子要結婚了。”
“我已經知道收到消息。”
“你去不去湊熱鬧。”
“您都不去,我自然也是不去。”
“是麼,我以為你會帶那個丫頭一起去。”風老眼帶笑意。
雷紹衡皺了眉頭,卻是沉默。
“人不到,賀禮總要到吧,你打算送什麼?”
“風老打算送什麼。”
“我的大禮準備了不知道多少年,隻是現在還不打算送。”風老眼中閃著流光熠彩。
Wilson安靜而坐,聽到此言,愈發無奈,想到威廉沃克,再想到蓮少爺,想到將來的某一日可能出現的噴.火場麵,不由得竊.笑。這倒黴的人總是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比一個倒黴。
雷紹衡微微一笑,下子反擊,“那我就送新娘一份大禮,以後如果要離婚,可以隨時找我打官司,免費不收錢。”
他定子抬手,眉間眼底皆是戾氣,“祝他們白頭偕老!”
一盤棋安靜下到了一半。
“這盤棋你布得極好,棋路縝密迂回,勝敗自然是關鍵,可逼得太緊就會到死路。”風老悠悠說道,笑容慈祥。
雷紹衡俊顏上的笑容一窒,思緒恍惚片刻。
風老瞧著棋局,瞥了眼他的手,血肉模糊紮著玻璃碎片,又是漠漠掃了眼他的腹部,大衣遮掩下,還是可以瞧見鮮血滲透,他眼眸微斂,捧著茶品了一口,眼底一片欣然。
他抬手指去,雷紹衡的目光落於他的指尖,“瞧這一顆子……”
那原是他的黑子,可是陽光下竟然卻覆上了白光。
雷紹衡凝眸,盯著那顆子出神。
離開寺廟,雷紹衡並沒有趕去醫院,而是前往了萬京。
孟和平匆匆趕來了,俊顏一沉,替他處理傷口。本來就沒有痊愈,現在又經過打鬥重擊,傷口再次裂開。
他甚至都不讓使用麻醉劑,就這樣躺下,讓孟和平重新縫線。
而他的耳邊卻還盤旋著那一句話語,“隻是你這麼步步為營,有沒有算到,有一天自己也入了局。”
雷紹衡不再繼續住院,任孟和平如何勸說都無用。孟和平當下無可奈何,氣憤離去。秦臻沉默不語,聶文誠亦是不曾開口。這麼多年兄弟,太過了解對方的脾性,他這樣的人,一旦作了決定,就難以動搖。
下屬送來一份資料。
秦臻默默打開文件袋取出一瞧,眼眸凝斂,吐出四個字,“原來如此。”
聶文誠狐疑接過,低頭望向那些資料,同樣錯愕,“這還真是離奇,不過也合情合理。”
“哥,你看看。”聶文誠將資料放到了他的麵前。
雷紹衡興趣缺缺,隻不過匆匆地掃了一眼,沉聲質問,“蔚家那邊怎麼樣了。”
蔚家公司的吞並計劃,一向都是由聶文誠負責,他立刻應道,“明天就可以收。”
“風家沒有動靜?”
“沒有。”聶文誠思量道,“估計知道這是一個陷阱,輕易不肯跳下來。不過要等明天才確準。”
雷紹衡雙眸冰冷冷的。
這日臨近開盤時間,蔚氏股票成交量呈現異常情況,開盤之後,股指一路跌,上午收盤時已經跌到了四年來最低數值。而等到下午再次開盤,仍然持有蔚氏股票的民眾紛紛拋手,將股指繼續往下降,一路降到了跌停板。盛世卻在跌停板之前,又殺了個回馬槍,反將民眾拋出的股份統統收購。
蔚默盈慌了手腳,前幾日還穩住了手腳,可是今日一下潰堤。
她萬分茫然更是焦急,心突然也變得空空的。
這早早已是死局。
左右都是沒有可以回頭的路了。
蔚默盈茫然然望向座鍾。
此時已是下午二點三十六分。
下屬奔進書房,低頭回稟,“景少爺,蔚氏震蕩到了最後一波。沒有資金投入,今日收盤後就要被盛世收購。”
風景辛背身而坐。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卻開始嗡嗡打轉,他足下一點,接通了電話。
刹那,那頭傳來急切男聲,一反先前的溫雅,正是王謹之,可以想像他是如何焦慮不安,“景辛!我知道你一定了解情況!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沒有挽救的可能了嗎?”
“謹老師,很抱歉,那些事和我無關!”他冷絕的話語幽幽說出。
王謹之低聲道,“保住公司也是海藍的心願!”
“前天我就讓蔚氏清盤,這是一個無底洞,已經被吃死,不管投入多少資金都沒有用!蔚默盈明明知道,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怪不得別人!”風景辛沉默片刻,終於開口。
隨即掛了線。
又是一室的安靜凝重。
準時三點整,蔚氏徹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