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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又和黃老板聚了聚,他說他來到這裏後,身無分文,靠對煤礦井下熟悉,技術過硬,直到現在一直給承包人管生產。
“那就是生產礦長了?”我說。
“什麼礦長,是下苦不掙錢,為老板擋風擔責任的礦長。也可能是命,前兩年給本地人打工,那時的煤炭價格不太行,一年下來就是能掙五六萬元,我的窟窿那麼大,這麼點錢根本不管用。這幾年煤價格好了,可我沒有遇上一個好包工頭,一個比一個摳門,有些人的心簡直比煤還黑,根本不看你幹了多少,下的啥苦,在錢上寸步不讓,分分厘厘的跟我算計。哼!要是哪一天有了錢,買個煤礦,求到我門前,看我咋治這些黑心包工頭。”
“我也希望你這一天很快到來。”
老黃苦笑了一聲,說:“不是在給你吹大話,咱是熟人,不怕你笑話,不說還賬,我現在連一家人的生活都快顧不過來了。我這個人心大,不在乎,過一天是一天,去年檢查出來是重度高血壓、腦血栓,還有兩個孩子在上高中,要是心小的人,早都上吊死了。”
老黃也算一條漢子,就是在這樣的困境中,精神不倒,意誌不垮,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來他曾經受過大起大落的打擊、經濟困難幾乎使他窮困潦倒,可風度依然不減當年。他仍精神振發,在千方百計尋求東山再起的機會。
老黃是以煤而興,很快又走向衰落的眾多煤老板的典型代表,在經曆了無知的渺茫、陣痛之後,應該更加成熟,厚積而待發。可上天給每個人留下的時間實在太短暫了,有時候甚至根本就沒有讓你喘氣交學費的機會。也許黃老板能在以後有限的生命中,臥薪嚐膽,重新幹一番事業。不管他是否會時來運轉,如果再讓黃老板回到闊別多年,曾經成就他事業,也讓他走投無路,最後折騰的傷痕累累,黯然離去的地方時,看到寬敞整潔的馬路,高標準的星級酒店,川流不息的高檔小橋車,他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歎呢?
每個人心中自有甘苦,可能誰也說不清楚。
和老黃在一起時還遇見了張師傅。
昔日在國有煤礦開卡車的司機張師傅說:“礦破產後,我兩萬元買斷了工齡,在家裏沒事幹,經朋友介紹來這裏小煤窯,給老板開小車。過去你知道咱那單位,一月500多塊錢的工資,還要拖欠半年,要不是國家實施破產,欠的工資不知道牛年還是馬年才能發下來。一到這裏,老板就給我月工資1000元,我感覺就是天文數字。但是,這裏的消費比店頭要高得多,一月下來,吃喝刨去,再回上一趟家,也剩不了多少。
這麼好的機遇再不抓住就太虧了,這裏遍地都是機會,我尋思適合自己的掙錢渠道。榆林的井下地質條件非常好,開煤礦根本不用擔心煤出不來的事情,所有小煤窯采煤都不用自己的隊伍,老板從出煤到賣煤全承包給別人幹,挖出來的煤按噸抽錢,自己不攤底。前年有內蒙一個專門承包出煤的包工頭,把我老板煤礦的出煤承包下來了,苦於沒有隊伍,你知道咱那邊那麼多礦破產,工人都沒活幹,我就打電話叫了幾十個人上來,組織了一個班,掙勞務費,材料什麼都不管。在這裏把這種形式叫輕包工,掙不了多少錢,也沒有多大的風險,你想在人家承包的基礎上,再承包給你,能讓你賺多少錢嘛?
即使這樣,三年下來,我也掙了近百萬元。”
“張師傅,這下你可成富翁了,在國有煤礦你幾輩子也掙不了這麼多。”“那倒是,不過在榆林你有個一二百萬元根本就不算有錢,現在你要承包個礦出煤,押金就要300萬元,還不算你前期要投資的運輸設備材料等,這裏麵還有很大的風險。”
“什麼風險?是受市場煤價格因素限製嗎?”
張師傅說,“這倒不是,這裏的煤老板都有錢,都比較講義氣,隻要你真心為他做事,把煤挖出來,苦下到了,一般不會虧待你的。主要是外界的幹擾因素太多,老板也是無奈,難以預料。像關井壓產、執法檢查、技改、都要求你停下來,待驗收後再生產,短達幾個月時間,長達一年、幾年。再加上煤礦股份結構普通複雜,不知道都是誰在裏麵入股,一旦他們內部分配不公,到時就坑了承包的了,不知道該聽誰的,有時折騰幾年,搞的承包人留不是個留法,走不是個走法,沒有雄厚的資金基礎,一下就把你拖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