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那是我倆今生最後一個節目

一個格調清新,說唱俱佳,逗得有聲有色;一個樸實穩重,火候分寸嚴謹適度,捧得自然詼諧,起到烘雲托月的作用。舞台上,王謙祥與李增瑞默契配合,相得益彰;舞台下,他們相互尊重,信任包容。

李增瑞:怎麼形容我和謙祥的關係呢?我覺得就是……就是咱們有時說的“好得沒的說了”。

記者:我記得曾經聽說過一句話,“真正的好朋友,不是在一起時有說不完的話,而是在一起時即使不說一句話,也不會覺得別扭”。您說的是這樣一種關係嗎?

李增瑞:對,就是這個意思!小的時候在學員班,除了我們倆,還有李金鬥、王文友,我們四個人住在一塊兒。那間房也就大約有八九平方米,屋裏有兩套上下鋪,很擠,但我們幾個親如兄弟。我們各自成家以後,我和謙祥兩家住的也就離著二三十米遠。後來團裏給我們分配房子,兩家就隔著一堵牆,連對方家睡覺打呼嚕都能聽見。謙祥他心靈手巧,小時候老師上課用的粉筆,他能給刻成一個個的小白塔;我這人比較笨,所以家裏有什麼不會幹的活,我都找他。家裏燈泡壞了,我就找他來給我安;需要用什麼膨脹螺栓在牆上打個眼兒啦,我不會打,就讓他來幫我弄。不是有句老話,叫“靈人是笨人的奴”嘛。

記者:大家都說“搭檔如夫妻”,兩口子過日子難免會有馬勺碰著鍋沿的,您和謙祥老師在工作生活中產生過矛盾分歧嗎?

李增瑞:除了對待相聲作品的表演,我們兩人會有不同的意見,在生活中我們從來沒有過矛盾。人和人之間相處吧,必須得相互包容,要替對方想,不要總想著去改變對方。雖然我們工作在一起,住得也很近,兩人相處的時間比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但我們都尊重彼此獨立的生活空間,不能把人家的空間都占滿了。我們都認為,兩個人相處,最重要的是別猜忌,得把“信任”放在第一位。

記者:在表演方麵產生分歧時,兩住老師怎麼處理呢?

李增瑞:對表演有不同的意見,我們可以今天按你的想法演,明天按我的想法演,看演出的效果,由觀眾來決定怎樣演更好。

記者:合作50多年來,您和謙祥老師之間一定有好多難忘的事吧?

李增瑞:最難忘的,應該是1986年,謙祥跟我說,醫生檢查認為他有可能得了肝癌。他連他愛人都沒告訴,隻告訴了我。他當時還挺淡定的,可我聽了這件事後好幾宿沒睡,這件事情對我刺激太大了。那年中央電視台舉辦第一屆全國相聲大賽,我們參賽的作品是《訓馬專家》,“如果真的得的是肝癌的話,那有可能這是我們倆這輩子合作的最後一個作品了。”謙祥當時是抱著這樣一種想法。那時候正是夏天,天氣特別的熱,我們反複地修改,反複地排練,可最後隻拿到了一個優秀獎。這個成績很不理想,但我們倆問心無愧,因為我們努力了。就在同一年,文化部舉辦了一個全國曲藝新曲目比賽,我們又以這個作品去參賽,這一次我們得的是二等獎。這讓我們兩個都特別高興,因為這個獎告訴我們,“真金不怕火煉”。更讓人高興的是,就在我們得獎以後,謙祥患肝癌的可能性也排除了。

記者:經曆了這麼多甘苦共嚐的日子,您和謙祥老師有沒有以一些特殊的方式慶祝自己的金婚呢?

李增瑞:沒有。我們沒有舉行任何活動,我們兩個都比較低調,總覺得沒有太大的必要。我們這輩子,可以說沒有大紅大紫過,但是對待每一個節目我們都是認真的。比如《方言外語》,這個節目很短,隻有四五分鍾的時長,但是我們創作排演了兩年。我們沒有什麼大起大落,基本上是細水長流,但這水能流50多年,也確實是不容易。

拿吉他上台,我怕馬季先生看見

王謙祥與李增瑞都是相聲名家馬季先生的高徒,在他倆合作30周年紀念演出時,馬季先生曾給他們題了一幅字——“藝高德更高”,這是對弟子的殷殷厚望,也是對兩位愛徒藝術及人品的極高評價。

記者:在您眼中,馬季先生更像嚴師還是更像慈父呢?

李增瑞:我覺得他是良師益友。馬季先生跟我們不管是說什麼事情,哪怕是對我們的作品提出意見建議的時候,都是和我們商量著來,從來沒有過居高臨下,從來沒有過訓斥。馬季先生給我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對藝術的那種執著。在繼承傳統和開拓創新方麵,他是這一代人的楷模。比如當年我整理《學唱數來寶》,就是“棺材鋪”、“一頭大一頭小”那段,那就是馬季先生建議我做的。那是一個傳統節目,當時我找到高鳳山、王學義、李世明三位先生,搜集了關於這個作品的材料,把這些拿到馬季先生麵前,念給他聽。“行,挺用功的!”他先是表揚我,“但是增瑞,我和你商量商量啊,你應該把這個作品裏一些老的東西改成新的,讓現在的觀眾能夠接受,而且讓他們感覺有一種新鮮感。改傳統節目要用它的框架結構,用它的表現技巧,用它的藝術手法,但是在內容上,要有一點兒新的變化。”他一下子給我點出了這個節目應該怎麼去改,該怎樣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去創新。我按照他所說的思路,把原來作品中的“剃頭棚”之類的內容去掉,因為這些場景在咱們現在的生活中都已經消失了,觀眾很難產生共鳴。

我把它改成了“電影院”、“自選商場”、“歌廳”這些在現在人們平日裏熟悉的地方,這樣就和大家日常的生活貼近了。這個作品演出效果相當好,內外行對它的評價都不錯,這都得益於馬季先生給我指的路。再有一個,就是相聲《戲與歌》。當時是1987年,那是一段“吉他相聲”。一開始和馬季先生一塊兒演出時,我拿著吉他總是想方設法躲著他。

記者:是因為當時大家對這種表演形式存在爭議嗎?

李增瑞:對!1984年的時候,我們團裏調來一位相聲演員,會彈吉他,演出火得不得了。我當時的心態就是,絕對不能輸!我就找來教材,自己琢磨,因為我會彈三弦,有彈撥樂器演奏的基礎。學了大概有一年,當時手上被吉他弦勒得全是繭子。我們街坊有一個歌舞團演員,彈吉他的,一有不明白的我就去向人家請教。我們那時排演了一個節目叫《老放牛》,一開始是沒有吉他的。這個節目的基礎本身就很不錯,把吉他彈唱加進去以後,演出效果大火。但是有很多人看不慣這種表演形式,覺得這不是相聲。所以我怕讓馬季先生看見。但我沒想到馬季先生並不反對這種表演形式,“你不用躲著了,我知道你用吉他了,沒事兒……”我這才知道,在我們創作這段相聲之前,他就看過我們的《老放牛》,而且覺得那個節目不錯。“隻要吉他是為我們相聲服務就行。相聲作品要有貫穿始終的喜劇線,你這個節目有喜劇線、有包袱,是相聲!”馬季先生包容鼓勵相聲創作表演的創新,而且也讓我們把握了相聲創新的原則,我也更明白了為什麼他創作的作品能有那麼強的生命力。

強者當示弱

在相聲表演中,尤其是“一頭沉”(逗哏演員台詞較多)的相聲作品中,捧哏演員的語言比較少。因此許多觀眾在觀賞相聲表演時,會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聚焦在逗哏演員身上,但事實上,在相聲表演中,捧哏演員的作用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