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的金婚
百味人物實錄
李增瑞 讓出來的人生
收了工,吃罷了飯,
老兩口兒來到了台前,咱們兩個來表演。
老婆子。
哎!老頭子~
哎!你看咱倆說哪段?
你愛說哪段說哪段!
瞅著那老兩口,觀眾他真喜歡……
這是相聲名家王謙祥、李增瑞合說的相聲《換包裝》中的經典片段,誇張的探戈舞步,詼諧的曲調,一聲“老頭子”、“老婆子”的親切呼喚,讓觀眾在忍俊不禁中感受到兩位演員的默契。
作為捧哏演員,尤其是經常表演“一頭沉”(逗哏演員台詞較多)作品的捧哏演員,李增瑞老師在舞台上的語言一向比較少,這次采訪讓我能夠有機會傾聽他的講述,和我們聊一聊“兩個男人的金婚歲月”。
母親藏起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提起“祥瑞組合”的緣分,還得從1960年的夏天說起。
李增瑞:那年我13歲,當時我小學還沒畢業,上五年級。我是北京人,從小就喜歡相聲,每次學校聯歡的時候,我都和同學一起演出。我有一個同學的父親在前門大柵欄那片兒當交謦,那年放暑假的時候,他父親跟我說“曲藝團正招生呢,你還不報名去”。當時文藝青黃不接,所以文化藝術界在全國範圍內準備招收一大批學員。我隻參加了一次初試,就沒信兒了。
記者:當時考曲藝團,是要進行好幾次考試嗎?
李增瑞:複試就有兩次呢,可我這邊就沒消息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到了8月,8月19日,我才接到一份錄取通知書。
記者:您隻考了一次,就被老師看中直接錄取了?
李增瑞:接到通知書,我和我母親說,人家錄取我了。這時候我母親才拿出五封信來。
記者:啊?藏起來?!
李增瑞:我一看,通知我去複試的有兩封,通知我去體檢的有兩封,還有一份錄取通知書。我自己接到的那份錄取通知書,已經是人家給我發出的第二份了。我媽她不樂意讓我說相聲,她想讓我繼續念書,想讓我考大學。我當時考曲藝團,第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喜歡相聲,再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家當時生活確實很困難。
我9歲時父親就去世了,我們家姊妹六個,我上麵有一個姐姐,男孩裏麵我最大,下麵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我想減輕家裏的生活負擔。如果考上曲藝團,就能享受學徒工待遇,每月有16塊錢生活費,每年還有25塊錢的置裝費。這樣我起碼能自己養活自己,還能省下一些錢來給家裏。學校的老師也不願意讓我考曲藝團,因為我的成績在班裏是拔尖兒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當時到學校開證明,老師不給我開,讓我自己找校長。記得那是個禮拜六的下午,我在校長門前等了一個多鍾頭,才等到了校長,把證明開來。就這麼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決定了我這一生的事業,也改變了我的命運。
“早戀”加“包辦婚姻”
與此同時,另一個少年也從包頭報考到了北京市益藝團學員班,他,就是在日後和李增瑞成為“黃金搭檔”的王謙祥。
一個12歲,一個13歲,大家都開玩笑說,“祥瑞組合”的緣分是從“早戀”開始的,他倆都承認這一點,但同時總會補充一句,“我們共同愛上的,是相聲”。兩人當年的組合不但是“早戀”,而且絕對算得上是一樁“包辦婚姻”,老師的一句話,成就了他們半個多世紀的相聲緣。
李增瑞:入學以後我們先到農村勞動了一個月,回來後開始上大課,從繞口令、打燈謎學起,我和謙祥一開始都有各自的搭檔,那時我是逗哏演員。練了兩三個月基本功以後,老師開始給我們分對兒。當時我們一共四個人,老師安排李金鬥和王文友一對兒,又跟我們倆說:“你們兩個,一對兒。”而且安排謙祥逗哏,我捧哏。
記者:當時的曲藝學員班是怎樣學相聲的呢?
李增瑞:那時我們學習的基本形式是以團代班,不是院校製。給我們任教的是王長友、譚伯儒兩位先生,他們是我們的開蒙老師。我們這個學員班最大的教學特點,就是“一邊學一邊兒演”。當年的北京市曲藝團在大柵欄裏頭,學員班離前門小劇場也就有幾十米遠,我們每天晚上都可以去那兒觀摩老師們的演出。自己學習排練了新節目以後,也到那兒去演,去找舞台上的感覺,一點一點的摸索。台上演一遍,勝過台下練十遍。演完後老師會給我們指出哪兒演得好,哪兒演得不好。我們的學員班不單學相聲,而且還有文化課,當時有語文、曆史、政治、音樂四門課程。學員班還請京劇老師來教我們舞台形體的基本功,像什麼“走邊”、“起霸”、“趟馬”,都要求我們去學。譚伯儒先生念過私塾,他總是提醒我們,一定要提高自己的文學修養,還教我們描紅模子,練毛筆字。
記者:您最初是逗哏演員,但是老師安排您做了捧哏。雖然喜歡相聲的觀眾也都知道“三分逗,七分捧”,做一個好的捧哏演員並不簡單。但畢竟是和以前的位置和作用不一樣了,當時您心裏願意嗎?
李增瑞:那個時候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後來長大了以後,我就有了自己的想法。當時我們周圍有一些逗哏的演員看不起捧哏的,捧哏演員很受氣。我就總想,我不能是受氣的弱者,所以我要學的東西比其他的捧哏演員要多一些。從1963年開始,我就學了快板,可以獨立表演;一年後我又開始學彈三弦,在演出時可以給鼓曲演員伴奏。那年暑假,我還看了好些像《鼓詩詞彙編》之類的書,學習曲藝作品的轍韻。我找來了一本書,叫《王貴與李香香》,自己練著用曲藝的十三道大轍把這個故事串起來,就這樣私下裏下功夫,一段一段地練著寫。我是個捧哏演員,但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萬一人家不要我的時候,我還能有飯吃。(上世紀)60年代的時候,我們這些學員雖然還沒畢業,但是已經能獨立演出了,並且有了喜歡我們的觀眾群。謙祥學習新東西特別快,除了說相聲以外,他學著演山東柳琴腔,唱得很不錯,他的身手別人更是比不了。表演唱、天津怏板,他都學得快。在藝術方麵,他的綜合素質非常好。
記者:您的綜合素質也很好啊!
李增瑞:我隻能算是“笨鳥先飛”吧!小時候練功,大家都笑話我,說我是“山西胳膊直隸腿,鐵板橋的腰”,你就能想象我這肢體有多僵硬吧。我隻能說是肯下功夫。
記者:“文革”開始的時候,您和謙祥老師還不到加歲吧?
李增瑞:對,我們也就是十八九歲。那時相聲成了“四舊”,我們這些說相聲的年輕人成了“修正主義文藝黑線的黑苗子”,都去了幹校。當時團裏的宣傳隊也會演一些擁軍愛民題材的節目,但是相聲在相當一段長的時間不能演了。那時候因為我寫了一段山東快書叫《擁軍井》,軍宣隊覺得這個節目不錯。所以1970年軍宣隊搞文藝革命時,就把我調到了創作組。直到1973年,北京市曲藝團在《長江日報》上看到一個相聲段子,叫《勞動號子》。這個作品是武漢曲藝團的胡必達先生創作的,所以團裏派我和謙祥去武漢學習這個段子。這樣,我和謙祥又重新開始合作。當時我們這個作品在曲藝團的演出中是“攢底”(即“大軸兒”,最後一個出場)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