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生活人物隨筆
作者:夯石
柱子不知道那些管子是水利設施。主意是任兵出的,左民提供工具,柱子搶著參加,唯恐好事把他落下。先用改錐、小刀從大管子上撬下錫,回家放進罐頭盒兒,吊在爐火上燒,亮亮的錫水,倒入膠泥捏的模子,凝固了,是各種形狀的玩藝兒。
這種樂趣是有限的。任兵、左民和柱子,發瘋似的撬砸管壁上的錫,回去“冶煉”,但很快被水利局的人發現。雖然那天三個人都像泥鰍一樣逃脫了,可厄運依然準確地降臨到柱子的頭上,任兵和左民被家長領著,到水利局投案自首,供出了柱子這個“主犯”。一個方臉大漢(柱子特想用錫給他鑄一個頭像)向柱子吼:“都說是你的主意,人家不幹,你還要打人家!”二比一,柱子孤掌難鳴。於是柱子成了破壞國家水利設施的小壞蛋,挨了父親一頓“胖”揍。柱子很傷心。不是為了老師、同學、街坊忽然變冷的目光,也不是為任兵、左民把屎盆子給他一個人頂,更不是為自己所受的冤枉、所挨的皮肉之苦,柱子傷心的是他倆竟沒有一點臉紅的意思。
這是小學五年級時候的事。後來,記憶結了痂,變得光滑了。中學六年,左民、任兵還是柱子的同學,偶爾說說話,踢踢球。他們入團,柱子沒有入,天真地想和他們保持點兒距離。若不是外號叫“大腸杆菌”的(他一考試就鬧腸炎,成績雖差,卻屢屢逃過父母的拳腳),發起老同學聚會的倡議——這家夥倒賣藥品發了,不知有沒有治大腸杆菌的,許多人都給他麵子——柱子這個普通工人也許很難與如今的任處長、左經理再發生什麼聯係。那晚,都喝了許多酒。從酒店出來,柱子和任兵都坐進了左民的大奔。
一路上,兩人輪番向柱子吹,柱子也暈暈乎乎地羨慕他們,檢討自己的失敗。本來,空曠的街道難得瞧見個人影。不知何時,有個騎車的,飛蛾一樣,突現在車燈的光影裏……左民沒怎麼看地上的人,倒是看了柱子半天。柱子被任兵拽上車,大奔嗖地遁去了。第二天,左民打來電話,問柱子有沒有車本兒,說那人沒死。“20萬,夠不夠?你就說是你撞的。”任處長則囑咐柱子千萬刺提他在車上。“可是,可是——”柱子說:“我已經報案了。”這回,他們低估了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