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難收
生活人物隨筆
作者：邢大軍
沈老太太曾當過一段街道居委會副主任，如今雖退居二線、賦閑在家，但心不離崗，說話的時候總是忘了場合，但卻不忘身份：“我說還有誰要上廁所啊？要上麻利兒上！既然定好節水計劃，大家就得嚴格執行，不這樣怎麼能養成節約用水的習慣呢！？”便後準備衝水前，她又例行公事地展開了全家動員。
沈家三代同堂，自從國家提出“節約用水”、“階梯水價”的號召後，沈老太大便火速召開了家庭會議，並提出了一套“切實可行”的強製性應對措施。首先改革的就是這抽水馬桶，不但在水箱中又多加了兩塊磚頭，而且衝水次數也限定為每天早晚兩次：要上大家一塊上，攢齊了一塊衝！
自從這政策一出台，除了沈老太太之外，全家人均不同程度的內分泌失調，生物鍾紊亂。每每到了即將衝水的關鍵時刻，任憑沈老太太怎麼威逼催促，但大家就是便意全無，占著茅坑幹耗。然而單等衝水時間一過，馬桶剛放光水，大家的興致卻又來了。沒轍，味兒太大，隻能破例再衝水。每到這時，沈老太太都望水興歎：怎麼覺悟都這麼低呢？貫徹個節水政策咋就這麼難！？
“馬桶計劃”受挫，於是沈老太太變本加厲，加大了其他幾項節水政策的執行力度，重中之重就是這洗澡。首先勒令“某些同誌”改掉每天洗一回澡的“壞習慣”，並為全家人製定了嚴格的洗澡計劃表，貼在廁所門上以示警鑒：每周一、三、六為洗澡日，大家搭夥一起洗；改淋浴為盆浴（注：大家共用一盆水），衝肥皂沫時可適當額外用些清水。
在大家洗澡順序的安排上，沈老太太以身作則，高風亮節，力爭讓所有人都滿意：孫女、兒媳婦、兒子、老頭子，最後一個是自己。麵對某些同誌“這樣很不衛生”的抱怨時，沈老太太適時展開憶苦恩甜的傳統教育：“我小的時候，一家人就一個盆，洗臉洗腳都是它。一盆水大家輪流洗，先老人後小孩，最後到我這兒水都渾了，我不是也沒出什麼問題嘛！老輩人講‘水不髒人’，現在這人就是太矯情7。”不單是洗澡、上廁所，沈老太太的節水政策可謂涉及生活的方方麵麵，細致周詳，例如洗漱完畢的水用來衝馬桶，洗菜的水部分喂貓喂鳥，餘下的澆花養金魚，刷鍋水加點兒菜葉子當佐餐的湯等等等等。勤儉節約的沈老太太最看不慣別人鋪張浪費，例如大夏天商場夜裏老是燈火通明，不管有多少顧客，能亮的燈全點著，而且冷氣也開得跟抽西北風似的。心痛之餘，她便關掉自家的空調、電扇，搬兩個小馬紮，帶小孫女去商場納涼寫作業。自打節水以來，沈老太太又對街邊的綠地、噴水池產生了質疑：好好的草，沒事老剪它幹嗎？剪完了還得澆水！還有那噴水池就更不像話了，白花花的水就那麼流著，想去那兒洗衣服、洗菜又不讓，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懷著這樣矛盾的心情，力排眾議，沈老太太家的節水計劃一路堅持下來了，“等到月底交水費時，你們就知道節約的好了！”想到這兒，夢裏的她有些欣欣然了。
“咣咣咣”，清晨一陣躁促的砸門聲打斷了沈老太太的睡夢，她翻身下床準備去看個究竟，卻發現自己竟站在水裏，拖鞋早已漂得不知去向。昨夜，家中年久老化的水管發生爆裂，據上門的物業人員稱，連樓道、電梯間都灌滿了水。覆水難收，望著沒過腳脖子的一地清水，沈老太太想：這個月的水算是白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