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枯萎
一
死亡並不新鮮。
二
這是一種平靜。當你看著急躁的風卷挾著那些你不曾見過、熟稔而來不及告別的物什如同塵埃一般撲麵。你抓不住它。當你看著黃昏被空闊的海水湮沒且漫及你的腳踝一點點將你淪陷。你甚至想歡呼雀躍。
你記得你五年前、十年前的模樣與否都已不重要。因為那個你已死。即使你向我掏出你那時影印於紙間的圖像。那又如何。
開往春天的地鐵現在停在了秋天。南方小城的秋天永遠是遊蕩著薄涼的風,陰鬱鬱的雲以及掛滿葉子的樹。還有行人。這風從海邊吹來,它不像你會在每一處經途留下影子,它安靜得甚至不去呼吸,因為它比你怯懦得多。
“我想和那些不願受人尊敬的人同行。
不過,那麼好的人可不願與我為伍。”
第一次被太宰治吸引住恐怕是由於這段流俗於眾的話。在反複閱讀人間失格以及斜陽後我恍惚看到,那個在春風沉醉的夜晚忽而起了自殺念頭的零餘者竟真的死去。我拾起莫大的勇氣才將自己的靈魂抽離出來,在逆光的世界兀自遊走。這大概是夢。
三
眼耳口鼻心這五感以外的第六感是夢魘。
你可以在夢裏恣意而為。赤身裸體在人群中穿梭。窺看別人不願袒露的陰暗處。同你歡喜的人告白。大笑或哭。殺別人或殺自己。
然而你須記住。醒後的一切便形如廢墟一般彈指隕滅。
很難想象一個無夢之人如何走過彌散著大霧的人生小徑。他要將虛妄、欲念、仇恨、悲苦棄置何處。
三崽說他親人被疾馳的卡車碾過身體截成兩半,血如擠破的球一般綻開,灰塵迅速從風中挨近,粘連住每一寸稠濕的液體。他隻是聽聞,卻如同目睹一般。這話語仿佛穿透過我的耳膜在我的夢中重現,緊閉的雙眸前隱約映照著閃爍的圖景。
三崽說他又一個親人年衰而逝。在隨風起舞的燃盡的紙灰下人們先是哭,然後忘記了自己為什麼哭。
說不動容是假。即使是個無關緊要、不曾相識的人如融冰一般消失,內心也會顫抖。
然而歲月沉淤後,自己甚至忘記了這些曾經鮮活的人。那些死去的人恐怕連名字也不曾留下。
一個月後三崽已經沒有傷心的知覺。他迷戀上吉他,開始沒日沒夜地彈奏。嘶啞、音調模糊的聲音在城市的頂端流動。是怒吼一般熱烈地狂歡。是快樂嗎?還是對自由的向往。自由是活的還是早已死去?
幾年前在書上看到王朔談及一個隻是點頭之交,但每年總會聚於一處閑聊的朋友忽然死去,然後是他尤為動情地戲謔,這些存在人大腦中的記憶恐怕也會孤獨吧,因為同你擁有一致記憶的一方已經不存在。等所有人都死去,這些記憶又會漂浮到哪裏。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