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記憶(2 / 2)

這幾年,我三番五次地到上海去,春天、夏天、冬天;終究見不到雪景,枉費我每每期冀。但當我踏到這個城市的那一刻,我知道這裏有我所熟悉的東西,隻是剛開始覺得熟悉,便又渾身不自在起來——馬路上那些跑著跳著笑著鬧著一閃而過的人,哪個是和我擁有同樣一段記憶的人?

你我皆路人吧。

去年七月來參加《萌芽》下半月刊筆會,飯桌上,李其綱老師給我們用黃酒兌了雪碧,他笑言苦談,記憶真是個賤東西,五年十年後,可能你已經忘記了當年在某個地方和哪些人聊了哪些多麼高深有價值的東西,而偏偏記住了舌尖嚐到過的那股極好或是極壞的味道。

那味道定是百感的才叫人如此難忘。

少年遊,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

到廈島一年有餘,荒廢了小說,筆也提得少了。現在是一點也想不出,高三的時候,明明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我又怎麼會如此熱血沸騰地拿起紙就胡亂塗寫?那時候有太多想寫的東西攢了一麻袋破爛,紮破洞隙一股腦兒就全泄了出來;現在是滴水蓄杯,總想隻留著下寶貝,卻難待其盈,即使想寫卻也不知如何下筆了。

出門即是海,身後有千山。鍾聲寺杳杳,鷺棲聽我音。

我常慰藉自己沒能在上海念書,到了閩南這地方,少了吳儂軟語,坐聽咿唔閩聲,卻也難得悠閑清靜。以前馬璐瑤說過想在鼓浪嶼上開家書店,可現在她畢了業,一路北上,去了紀錄片公司,不知是否還有這些念想。翻到手頭上周寧院長為她新書《弘一法師傳》做的序,言自己也曾想寫李叔同,隻是一晃便二十年,“心存夙願,竟無所作為,終日忙於瑣事,惶惶然竟老之將至”,不禁叫我感慨叢生。

在廈大念中文係的這些時日,看周圍人扛著機器四處跑,在暗房裏剪片,戲台上排劇,很熱鬧卻也很冷清。這一腔的熱血總歸是會被時間所湮滅啊,何不慢點走,讓它也走得慢些?

鷺島鷺島,偏居南隅。夜間孤燈,三兩個好友,攜半多情緒,沿白城一路行至木棧道,沙地,石礫,有風浪,亦有海聲。廈門這地,月明星朗,撩人賦詩作對的情懷,隻可惜缺了那點才思,隻得空對月,獨相思了。

也罷。這世上原本已有足夠多的詩句給我們慰藉。隻是不知讀詩的少年依舊否?不知年年歲歲奔赴上海的人兒依舊否?

願少年依舊是不安的少年。

於廈門

二零一三零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