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兩連澡也不敢洗,三個人一塊吃了飯就匆匆睡過去了。陳金鳳是睡不著的,隻是無論如何都緊閉著雙眼。睡了一會,李玉芬忽然推了一下陳金鳳的背,問她:“金鳳姐,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什麼聲音?”“就是唔啊唔的拖得長長的聲音。”

陳金鳳故作鎮定地說:“嗨,不過是狼叫罷了。你別擔心啊,這裏靠近山上,狼啊什麼的都挺多,也就叫叫而已,多聽幾聲就習慣了。”“習慣不了啊金鳳姐。”李玉芬緊張得縮成一團。窗外除了狼叫還伴隨著窸窣的風聲,忽強忽弱的,窗子嘎吱嘎吱的搖晃,晃得人骨頭都酥了。“沒事兒,閉著眼睛深呼吸,一會兒就睡著了。”陳金鳳安慰她。兩人合上眼又繼續睡過去。

聲音還在窗子外頭飄蕩,從縫兒滲到屋裏,讓人寒意倍增。但兩個人都死死的合上眼睛不敢睜開,即使聽見什麼動靜也不理。

後半夜,陳金鳳感覺到外邊動靜很大,有電筒的光直直地從門縫照進來,還有人不停地敲門。李玉芬也醒了過來。兩個人互相安慰著沒事兒,但叫喚聲越來越大,似乎整個招待所的人都醒了過來,熱熱鬧鬧的。“麻煩開一下門,我是老板。”陳金鳳隱約聽出了是老板的聲兒,才把屋裏的燈開著,去把門打開。

“剛剛有客人發現房間裏爬出幾條蛇,估計是這幾天山上寒都逃到山腳來避寒來了,我們現在檢查檢查,撒點雄黃酒和驅蟲粉的,你們這方不方便?”

既然老板都這樣講了,當然是安全重要,陳金鳳讓老板趕緊給清查清查,叫李玉芬從床上下來。老板把床底用電筒照過去一遍,沒有,又撒了些粉。檢查床鋪,剛把枕頭掀開,爬出一隻三十公分長的大蜈蚣,老板一驚,陳金鳳和李玉芬看著更是嚇了一跳,覺得有些想吐。老板讓她們兩先到一樓大廳坐著等一下,馬上派人清理。陳金鳳拿了皮包便和李玉芬下去了。

坐在大廳的長木椅上,屁股感覺很冰涼,說是大廳,其實也不過是個空曠的小房間。很多人也陸續下來了,房間一下就不空曠了。司機看見陳金鳳,也湊過去。陳金鳳看看時間,快淩晨四點了,收拾一下東西五點就出發了。

一個穿棕色長袍的中年婦女走過來坐在陳金鳳旁邊,同她點頭問好。陳金鳳也點頭意思一下。那個中年婦女跟她聊起天來,知道她們是來找張仙婆的,末了,同陳金鳳說了一句“你身上跟有髒東西”便匆匆上了樓。陳金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什麼髒東西?她看了一下衣服上,褲子上,都挺幹淨的。她覺得這話越來越離奇了,但一想到天快亮了她就趕緊收拾行李上路。

進入山林的時候陳金鳳覺得昨個一天實在是磕磕絆絆的,鬧得心裏好不順暢,就見個仙婆都搞得那麼麻煩。李玉芬還沉浸在半夜翻出來那隻大蜈蚣裏,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一想到同蜈蚣睡在一塊那麼久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她老覺得皮膚很癢,似乎被蜈蚣爬過一樣,越想她越覺得惡心。司機在前麵帶路,話說他也帶人來過這幾次,但每次一到鎮上就找朋友吃酒去了,從來也沒見著這張仙婆。

從枯草堆和泥濘的山道一路走著,看到太陽漸漸升了起來。山道的樹幹上掛滿了巴掌大的黃綠紋蜘蛛,結著細密的大網,有人走過旁邊也不懼怕,直勾勾的看著你,那叫一個攝人心魄。時不時又聽到野雞的叫喚。其實這些東西陳金鳳小時候是見得多了,什麼蜘蛛啊蛇蟻蜈蚣的,她小時候還和村裏的男孩子一同抓了鬥。但一下子離開農村十幾年,再見到這麼高密度分布的蜘蛛她確實有些不適應,但也不至於懼怕。

走了一個小時,總算是看到芙蓉鎮的那塊石碑了。進去的時候裏麵已經是早市,很多商販在街上叫賣。陳金鳳一路打聽著要去張仙婆的道觀,路人都說張仙婆剛剛下山,不在。陳金鳳不信,她硬要去道觀看看,覺得這些人是怕鎮上的事情外傳,其實這事兒外麵的人早就知道了。

問了幾戶人,陳金鳳才總算走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在一個小坡上,還得登上一二百級的台階。遠遠就聽到道觀裏播放的宗教樂,慢條斯理。陳金鳳抓著李玉芬一級一級的登,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虔誠,仿佛那些朝聖者一般充滿神聖感。每走一級台階她都覺得自己就想要羽化成仙了一般,輕飄飄了,一路奔波跋涉的倦意全都沒了。登上最後一級台階,他看到有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坐在一張藤椅上,前麵擺一張矮桌,矮桌上鋪蓋有一張金黃色的布。陳金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有禮貌地問道:“請問一下,張仙婆現在方便見客嗎?我們是特地從外地趕過來拜見她的。”

“真不巧,我姐她前幾天剛出發去西藏取經去了,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那個年輕人站起來朝她們作揖。

“去西藏取經?”陳金鳳眉毛一皺,擠出很誇張的表情,“你說張仙婆去西藏了?!”

“是啊。”

“她是走去的還是飛過去啊?”陳金鳳好奇地問。

年輕人有些不耐煩地說:“火車。”

“硬座還是臥鋪?”陳金鳳想都不想就接下去問。

“我怎麼知道。”

陳金鳳嚷嚷著:“哎這張仙婆怎麼這樣啊,讓人大老遠跑過來了自己倒躲起來了。”李玉芬趕緊朝陳金鳳使了個眼色按住她的手讓她別太激動。

“她這不是是取經普度眾生了嘛。”年輕人看到陳金鳳歪著嘴忙解釋道。

“怎麼就不先普度我啊?不行,我好不容易來一趟,可不能白來,就算見不著張仙婆我也得去觀裏看看。”說著她拉起李玉芬往裏邊走。年輕人沒攔著她讓她隨意看。

進門的時候陳金鳳險些摔了一跤,門檻太高,得把腳抬起來。裏麵的裝潢是照著土地廟的架勢裝的,修了個金身的像。三個大香爐擺在正中央,陳金鳳拜了拜但沒買香。她想,指不定這裏一炷香賣個百八十塊錢,電視上不常報道那些寺廟什麼的騙人錢嗎,一口一個施主的,還不如直接說是豬。她有些悔意的拉著李玉芬出去了,李玉芬像個沒魂兒的主一樣,一聲不吭。

陳金鳳剛要誇下台階回去,那個年輕的小夥子就跑多來叫住了她。隻見她手裏捧著一尊觀音像,扣掉裏漏出幾根紅繩。年輕人鬼鬼祟祟地對陳金鳳說:“你身上跟了髒東西了,你捐個香火錢,我送你一尊觀音像還有幾帖符,保你平安。”

陳金鳳一聽到“身上跟了髒東西”這句話頓時來了精神,她眼前忽的出現了昨晚那個中年婦女的形象,一雙吊鳳眼,嘴裏念叨個不停。“什麼髒東西,我看你們沒一個好東西。還取經,別以為我不知道西藏傳的是佛教,你這仙婆仙公的充其量算是道教,哪有道教去和佛教取經的道理。”說著,陳金鳳憤憤抱過年輕人手上那尊觀音像狠狠地朝道觀門口砸去,然後拉著李玉芬趕緊往下邊跑。隻聽見身後傳來不絕的罵聲“你們這是要倒大楣的!”

司機載著陳金鳳和李玉芬一路開回家。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說,司機也什麼都不問。

一到家,陳金鳳便倒頭栽進被窩裏睡過去,沒有半點精神。等她醒來的時候看見老王坐在她旁邊一個勁的問她:“怎麼樣,見著張仙婆沒有?她有沒有答應收你做徒弟啊?”陳金鳳看到老王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氣得一句話也不說,把頭轉過去。

隔天去上班的時候同事們都圍過來問:“你這兩天請假去哪了,該不會瞞著我們做了什麼好事兒吧?”“聽說你去找那張仙婆了?!”

“什麼張仙婆啊,我才沒工夫去找她呢。”

“那你去哪了?”

陳金鳳眼珠子一轉:“我去哪?我取經去了。”

“取經?”

“我……我親戚開了家美容院,我跟她取點經,女人到了這個年紀是該保養保養了。”陳金鳳看大家半信半疑的,然後拚命把眼睛睜大,皮膚繃緊,用手指指了指眼尾:“不信你們看看,我的皺紋是不是少了很多……”

“喲,還真是。”“我看看我看看。”

陳金鳳這才鬆了一口氣。

大家七嘴八舌說了一陣後便無趣地散開了。此後無人在提什麼張仙婆的故事,陳金鳳也把那本什麼《道教的起源》給扔了,倒是陳金鳳常被那群中年婦女追問著她家親戚開的店在哪,改天帶大夥一塊去取取經。這陳金鳳呢滿口答應但卻一直含含糊糊的,一直拖著。

而李玉芬,自從回來以後大病一場,看到細長能爬動的東西就想吐,她沒有再同陳金鳳聯係,但時常思考著這張仙婆什麼時候能從西藏取經回來,自己好去拜拜她,解解家裏的愁苦。哎,這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