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見過三次麵後,她居然主動打電話給我約我出去喝東西還要我別告訴張子航。
“我就喜歡你這樣白白嫩嫩的乖乖仔。”“那子航呢?”我故意試探她。“子航那土包子,整天打打殺殺的有什麼意思啊。誒,你說,你喜不喜歡我啊。”“你麼?你長得挺不錯啊。”這麼說的時候我感覺直惡心。“人家當然長得不錯,我是問你喜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
她再一次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愣住了。我當然不會喜歡她。可是,如果這樣的人和子航在一起,以後會多傷子航的心呢?子航看起來雖然是個滿不在乎的人,可他心裏一定很脆弱。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的話你打算怎麼做?”程筱菲忽然把嘴湊過來親吻我。我把她推開。子航決不能同這樣輕浮的女生在一起。“你同子航分手我們就在一起怎樣?”
我想我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情一定是這個了。我怎麼會知道子航因為這個女人而同我斷絕來往。他一聲不吭地就往另外一個城市走。他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他媽的,不就一破女人嗎,有必要這麼對我嗎?
我罵他。但罵到最後隻得罵自己。
嗬,也好,自己一個人就一個人罷,反正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我以為這不過是難過一陣罷了,哪知道張子航消失了,我整天像窩囊廢一樣,渾渾噩噩。我同每一個人吵架,毫無緣由。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張子航。
薄涼的秋天,河邊吹來的風。沒有沙子,沒有塵埃,沒有混雜的聲音。隻有難過。我他媽這是怎麼了。你張子航滾就滾了我當沒你這個兄弟就好了啊。
我都忘了我是怎麼熬過這一年高三的。
六
“你愣在那裏幹什麼呢?”沙曼突然推了我一下,舉起一杯酒遞給我們兩個。
我握著酒杯,眼神有些閃爍。“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我故作冷靜地問著張子航。“從你去念大學吧。大概,大概六年,又或者五年。中間我們好像見過一次麵。”
中間我們好像見過一次麵。好像。你就那麼不確定嗎張子航。
那天母親叫我從北京飛回來,我才知道家裏變得一團糟。我把你叫出來,我說我很難過。我們在天橋上喝了一夜的酒。我說,這個世界上怎麼有些女人這麼賤啊。居然搶別人老公,逼別人離婚。你是一句話也不說。我把喝光的空瓶子往天橋下扔下去。嘭。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是吧,撕心裂肺地碎,都不給你一點緩和的餘地。我朝你大吼:“你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滋味嗎?”你撫著我的肩膀,安慰我說知道。“你知道個屁啊。”我說,“我媽拿著刀子割自己的手腕,臉上都是淚,眼睛哭得腫起來,手上衣服上都是血。她說我爸騙了她這麼多年,她真是夠蠢的。”我腦子像轟炸開一般。我忽然發現我甚至連一個能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的朋友都沒有,除了你。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哭得我多難過嗎。如果不是你緊緊抱住我,興許我會控製不住自己從天橋上跳下去。
我母親沒有死,還在醫院,情緒已經穩定了,隻是恐怕心也死了。家裏已經是四分五裂了。父親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居然要把那個女人娶回家。我拗不過父親,甚至沒有資格去指責他。然後是一個戲劇般的婚禮。當我知道,你的母親便是那個我父親養了十多年的情婦的時候,這是多麼的諷刺啊。我看到你母親那一副熬出頭的模樣,還有你躲在角落一聲不吭的抽著煙,我不知道是該替你高興還是替自己難過。我忽然想,你在十年前搬過來這裏也是為了靠近你父親吧,又或許,你接近我,也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是這樣的嗎,真的是這樣嗎?嗬。好兄弟,真是好兄弟。
“你同程筱菲還好嗎?”
程筱菲?!難道這就是他對我最後的記憶嗎?難道他現在還認為我同她在一起?可笑。是不是當年他出來安慰我的時候他還覺得他自己很偉大,安慰一個搶走自己女人的兄弟。
“好得很。怎麼,你還惦記著她啊?”
張子航不說話了。他突然站起來,把我拉了出去。對沙曼說:“我們有些話要講,一會回來。”他拉著我下了樓梯,一直走到外麵。又是薄涼的秋,站在橋邊,風懶懶地吹過來。他燃起一支煙,然後問我抽不抽。我接過,他幫我燃上。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跟她沒什麼了。你為什麼要騙我。”
“是麼?”
張子航的表情變得抽搐,我看得出他很難過。他把煙扔掉:“你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嗎?”
“是麼?”我回答得極冷。但我內心翻滾著差一點就要露陷了。
“鄒凱。我母親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也不知道……”
“你不用提這個,我早忘了。”
“這樣的話,我們好歹是親兄弟。”
“是麼?兄弟。好呀,親兄弟。”我不敢看他,我的每一條血管都在打結,腦子很混亂。我不想同你做兄弟,不想同你做親兄弟,你知道嗎?
我把燃盡的煙彈到河水裏,被湧動的水衝的無影無蹤。我扭頭便走,鑽進一輛出租車,不給張子航任何一點趕上的機會。
七
我究竟是怎麼了。就不該參加什麼狗屁聚會。我他媽就是個傻子。高你媽中同學聚會。呸呸呸。
“小夥子,失戀了啊,怎麼那麼難過。”坐在前麵的司機問我。
“你他媽才失戀了。”
回到家我開始整理起東西,將那些舊衣服打包,垃圾扔走。淩晨三點。燈光照耀下整個房間顯得好整齊。我討厭混亂。討厭過這樣亂七八糟的鬼日子。你他媽我從來就不想這樣。我這些年究竟怎麼過來的。我忽然想起我母親,這些年她過得還好嗎?還有我父親。還有,還有張子航。
他是無處不在吧。我花了五年去忘記他。一個晚上就把所有的苦心經營全都白費了。
我把錢包裏那個過了期的安全套打開,灌滿水,打上結,形如一個圓滾滾的球。然後我把窗子拉開了,把這個球扔下去,側耳傾聽。細微的,嘭的一聲。不動聲色。似乎隻存在我的幻覺吧。這麼高的樓怎麼可能聽得到聲音呢。這薄涼的秋。我討厭秋天。討厭風。進而討厭光,討厭黑暗。討厭,討厭一切可以觸及的東西。你他媽張子航我是有多討厭你啊。
把手機關掉,電腦關掉。下一個五年,我要離開這個殘損的,埋葬了無數記憶的小城。
八
夢裏我看到張子航的母親突然暴斃,他同程筱菲在一起,我一刀把程筱菲捅死。我母親同我父親在一起。我像那個灌滿水的安全套那樣從窗口跳下去。嘭的一聲,一切都沒了。
這薄涼的秋被我殺死了,它隕滅在血泊中。我以後再也不曾看到它了。
“正馭風而行
卻被你挾著我的影子
一齊栽到黑色的海裏
翌日,
有人驚呼海上長出了一棵披頭散發的樹
樹上纏著一根千姿百媚的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