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米芾米大人叫來,就說朕想看看他的《中秋帖》。”
“奴才遵旨。”楊戩下去了。
沒過多長時間,米芾帶著《中秋帖》來了。
米芾祖上多是宋朝的武官,他的父親米佐,曾任武衛將軍。但是,米芾自幼喜歡書法,對武學毫無興趣。因為他的母親閻氏曾是神宗的乳娘,所以,神宗為報答這份恩情,在米芾十八歲時,讓他當了校書郎。米芾擅長篆、隸、楷、行、草等多種書體,臨摹古人書法,幾達亂真的地步。其書法吸取歐陽詢、柳公權、顏真卿、褚遂良、沈傳師及二王之長,獨創“刷體”。為尋找《中秋帖》,米芾費了一年的時間,可謂得之不易。這幅字縱二十七厘米,橫不足十一厘米,行書,全文隻有“中秋不複不得相、還為即甚省如、何然勝人何慶、等大軍”共三行二十二字。《中秋帖》氣勢連貫,縱橫豪放,一筆而成,偶有字端,而神脈似連。徽宗早就對《中秋帖》有所耳聞,隻是,先前所見皆為後人臨摹之作,惟獨米芾所藏為真。
徽宗看著看著,就有了納為己有之意。於是他說:“米愛卿,你有這等寶貝,為什麼不早拿於朕看?”米芾看出徽宗的意思,奈何自己非常喜歡這幅字,所以心中暗暗思慮,如何留住此帖。
“臣聞萬歲曾批覽過數幅《中秋帖》,皆不見喜,故,臣不敢獻也。”米芾是說,萬歲啊,我聽說你曾看過好幾幅此帖了,似乎從沒見歡喜過,那麼,我就不敢唐突地獻給你了。
徽宗說:“前番所閱,皆為贗品,惟獨愛卿所持乃真跡也,怎麼,不舍得獻給朕嗎?”米芾低頭不語。
“米愛卿,難道朕想要的東西,你也不肯奉上嗎?”
“萬歲,古來雖說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萬歲如要臣的腦袋盡管拿去,但是,這《中秋帖》實乃臣心愛之物,臣求萬歲收回聖意。”
“米愛卿,看來你珍愛此帖勝過自己的性命啊,朕聽說愛卿乃書畫大家,筆力並不輸於他人,何必要摹學前人的東西呢?這樣吧……”徽宗非常不悅,一指旁邊的屏風,淡淡地道:“米愛卿,你就在這屏風之上做兩行草書吧,要分別藏‘中、秋’二字,一柱香內若做的出來,朕便認你為名符其實的書法大師,否則,就是欺世盜名之輩,《中秋帖》也給朕留下吧。”
“好,微臣接旨。”米芾故意將一個“旨”字拉成了聲音,引起徽宗注意,提醒他不要反悔。
接下來,米芾就顯露了其書法大家的風采,揮毫潑墨,瀟灑而書,寫了“中原江水水墨如畫,秋色優美美不勝收”兩行字,不但藏了“中”和“秋”兩個字,字也是氣勢如虹,讓徽宗欽佩的連連點頭。米芾見徽宗站在屏風前,沉吟不語,瞥一眼自己的《中秋帖》,小聲問:“萬歲,臣可以跪退了嗎?”徽宗望向《中秋帖》,目光中流露出惋惜的神采。
“萬歲,您是堂堂九五之尊,就不要難為微臣了。”米芾看不慣徽宗欲占有他人愛物的心思,但是不得不軟言細語,請求徽宗放棄。
“既然如此,《中秋帖》卿就拿回去吧,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這裏你喜歡的,可隨意拿走,你那裏朕喜歡的,也可以隨意觀賞,是不是?米愛卿的還不就是朕的嘛。”徽宗金口玉言,不便反悔,隻有自我解嘲地說了這麼一通話。
米芾一笑,順手抄起剛才磨墨用的端硯,說:“那就多謝萬歲了。”徽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閉了口,隻好任米芾拿了端硯而去。那端硯是徽宗喜愛之物,米芾自然是識貨之人,剛才見那硯台色澤青幽,隻需點滴便水如烏墨,果然是上等的硯台。徽宗心說,這個米芾,當真和朕一樣的脾氣,見了好東西就想據為已有,唉,自己原本想留他的《中秋帖》,沒想到帖子沒得到,還虧了端硯。
聖旨到了杭州後,蔡京馬上就起程了。他到杭州來並沒帶多少東西,等的就是這一天的到來。從京城帶來的幾個箱子,他甚至連打開也沒打開,說了聲回,家人將東西箱子抬上馬車,他本人將印鑒一交,就回了。
蔡京回到京城西門時,高俅正站在門口接他。
“蔡大人,萬歲爺等不及了。”
蔡京抬頭望了望“回顧樓”,說道:“好,容我沐浴更衣。”雖然徽宗正坐在宣和殿裏等候蔡京的到來,但是,蔡京考慮還是周全的,他這樣風塵仆仆地去見駕,不但禮儀上有所失,給徽宗的印象也不太好。他知道徽宗是個文人,又喜歡遊山逛水,因此沐浴後,將官服薰了香,這才進宮。
果然,精神滿麵的蔡京讓徽宗眼前一亮,當即拍著他的肩膀說:“蔡愛卿啊,你獻給朕的《快雪時晴帖》和繪有《小江山》的扇子,朕都已經收下了,說吧,卿要什麼獎賞?”蔡京受寵若驚,古往今來,有幾個當臣子的能被皇帝這麼親切地拍打肩膀?或許他蔡京就是前無古人的第一個吧。蔡京偷看一眼徽宗,見他說起書畫來喜形於色,暗道,也隻有像他這樣隻喜歡舞文弄墨的皇帝,才有如此的行徑。大宋江山,不知在他的手裏會變成什麼樣?管他呢,隻要自己投其所好,還愁日後不能升官發財嗎?想到這,蔡京趕緊深深施禮,說道:“蒙萬歲厚恩,微臣感激不盡,至於獎賞……臣不敢要,隻求萬歲開心,就是臣之福,大宋萬民之福了。”徽宗道:“朕有意要建一座大的宮殿,將所有收藏的書畫古玩納於其中,隻可惜,沒有得力的人手促成此事,卿可願助朕?”蔡京忙道:“臣萬死不辭。”
“可是,為大興土木之事,朕征詢過朝中大臣的意見,曾布、韓忠彥、王覿等人都出來阻攔,讓朕難以決斷。”
“萬歲太顧慮了,想我大宋江山,現在正是國富民強之時,百姓安居,國庫充盈,此時不興土木,又待何時?”
“愛卿之意甚合朕心,朕就命你為工部尚書,負責建築一事。”
“微臣領旨。”
蔡京升了官,朝中大臣中沒有幾個為他慶祝的。蔡京城府深,一般人不敢與這種人結交,生怕哪天被他賣了也不知。當然,童貫、高俅就不同了,這幾個人臭味相投,互為利用,誰也離不開誰。蔡京有個弟弟名叫蔡卞,哲宗時,蔡卞任過禮部侍郎,出使過遼國,回來後為龍圖閣待製,知宣州,紹聖四年(1097年),蔡卞又拜為尚書左丞,官已經不算小了。徽宗即登基後,拜為資政殿大學士,趕到江寧去當知府了,後又去了大名府。這時,蔡京得寵,就想著把自己的弟弟弄回來。
晚上,蔡京宴請了童貫和高俅。三人開始密謀。童貫和高俅都覺得蔡京大有前途,因為他跟的是文人出身的徽宗,所以頻頻向他敬酒。蔡京卻並不顯喜悅之色,說道:“兩位,你們覺得工部尚書這個職位怎麼樣?”童貫和高俅對視一眼,都說:“位列六部,管轄工部,已算是朝廷大員了。”蔡京淡淡一笑,顯然對這個職位並不滿足。
自隋始,有三省六部製。三省中的尚書省管理政務,設尚書令一人,左右仆射各一人,下設吏部、禮部、兵部、都官、度支、工部六曹,每曹設尚書一人。六曹尚書分統三十六侍郎。後來,又改度支為民部,改都官為刑部。左仆射分管吏、禮、兵三部事,右仆射分管民、刑、工三部事。至唐朝,民部又改為戶部,相傳是“民”字犯了李世民的忌。
按理,蔡京混到六部大員份上,在平常人心裏已經是燒高香了,而蔡京,顯然還有更大的誌向。童貫和高俅還敬了他三杯酒,蔡京一杯也沒喝。他表情木然地說:“兩位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可否直言。”童貫說:“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找一個大樹好乘涼了。”
“但蔡京能給你們什麼?本官不過是一個工部的尚書,隻負責一些工、農建設、道路橋梁修建的事,各位缺了銀子,本官可以給你們挪一點,可是要想光宗耀祖,封公拜相絕對不能。”
童貫和高俅這才看出,蔡京是嫌自己的官小了點。兩人均在暗想:此人胃口夠大的,怕是把半壁江山給了他,也不滿足呢。高俅道:“蔡大人,既然你有這個心,就不愁做不到,你說吧,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童貫道:“是啊,咱們三個雖然目前不算朝廷的重臣,烏紗帽比咱們高的還有不少,但是,咱們都是萬歲的寵臣,隻要好好地謀劃,有什麼不能成功的?”蔡京兩眼一亮,道:“那好,本官就直說了,咱們要拿韓忠彥和曾布開刀。”“韓相和曾相?”童貫嚇了一跳。韓忠彥和曾布一個是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一個是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是當朝的首相和次相,徽宗手下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文職大臣。宰相是中國古代最高行政長官的通稱。“宰”的意思是主宰,商朝時為管理家務和奴隸之官;周朝有執掌國政的太宰,也有掌貴族家務的家宰、掌管一邑的邑宰,實已為官的通稱。相,本為相禮之人,字義有輔佐之意。宰相聯稱,始見於《韓非子·顯學》,但隻有遼代為正式官名,其它各代所指官名與職權廣狹不同,而且名目繁多。通常和丞相是一個概念。宰相最早起源於春秋時期,管仲是中國曆史上第一位宰相。
宋朝以同平章事為宰相正式官名,以參知政事為副。宋神宗元豐年間改製,設宰相二人,首相稱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次相稱尚書右仆射兼門下侍郎;另設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尚書左右丞為副相。政和年間,又改左仆射為太宰兼門下侍郎,右仆射為少宰兼中書侍郎。
再說高俅,不住地給蔡京打氣,說:“怕什麼,要攻就攻實力最強的。”
“是,是。”童貫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發覺有時候自己的膽子和麵前這二位相比,還是差了些。
蔡京緩緩地說:“咱們下一步就要在朝廷上下,京城內外,散發一種兩相無用論的謠言,總之,怎麼對他們不利就怎麼說。”
“還有,要讓老百姓都有一種錯覺,隻有蔡大人起來當相,才能主持好朝政。”高俅道。
蔡京微微一笑,望著童貫:“童公公以為如何?”童貫似乎正在想著自己的心事,聞言道:“此計甚妙,甚妙。”蔡京將手往前一伸,說:“來吧,昔日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今天咱們就來一個‘酒場三結義’,以後咱們同進共退,有我有你。”高俅第一個將手搭了上去,童貫微微猶豫,終於和他們握在了一起。
一天早朝。蔡京早就在午門外等候了。蔡京遠遠地看到韓忠彥的轎子顫悠悠地行了過來,於是迎了上去。韓忠彥下了轎子,抱抱拳:“是蔡大人啊,有什麼事嗎?”蔡京將韓忠彥拉到一邊,說:“韓大人,萬歲爺要大興土木,建造宮殿的事你可曾知道?”
“此事不久前萬歲爺在大殿上吐露過,不過,當時由於群臣反對,所以沒有決定實施。”
“是啊大人,當前我大宋國庫並非充盈,四處尚有饑民,眼下又是雨季,一旦南方遭受大水,怕又是一大筆開支。”
“蔡大人所慮與本官相同,所以,我們要同心協力,勸萬歲爺不要有這樣的念頭。”
“韓相的話不假,可是,最近幾天,下官聽說曾相……”說到這,蔡京朝左右看了看,低聲說:“曾相在暗中鼓勵萬歲爺開工呢。”
“竟有此事?”
“一點都不假,消息是下官從內侍楊戩的嘴裏聽到的。”
韓忠彥心道,楊戩乃徽宗的近臣,他的話想必不假,可是,曾布一向反對鋪張浪費,這一次為什麼鼓勵萬歲呢?蔡京看了他一眼,說道:“曾相自幼受其兄曾鞏的影響,雖然本身在文學上沒有什麼建樹,但是,也有一顆附庸文雅的心,而徽宗又是喜歡文采飛揚的人,所以,他最近常和徽宗談詩論畫。”
如果蔡京編個其他的理由,韓忠彥便會起疑心了。但是,蔡京一提曾鞏,韓忠彥就深信不疑。曾鞏乃一代散文大家。後人朱右曾將他與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的文章彙編成一本《八先生文集》,“唐宋八大家”之名便傳至現在。當然,唐宋八大家指的是散文領域的成就,如果擴大到整個文學領域,則唐朝頗有成就的詩人一抓一大把。韓愈、柳宗元最大的成就並非留給後人的文學名作,而是其為推動“古文運動”而做的貢獻。他們所提倡的文風,革新六朝以來駢麗雕飾、專事浮華的文弊,掀起一股文壇新風,影響了宋朝的歐、曾、王、蘇等散文大師,使散文創作達到了一個頂峰。
兩人正說著,蔡京見曾布的轎子由遠而近,忙對韓忠彥道:“韓大人,下官冒著得罪權臣的危險,也要去力勸曾相,萬歲爺那裏還望韓大人慷慨陳辭,下官職低位微,不足於影響聖意。”韓忠彥道:“也好,咱們分手行事,為了大宋江山,都盡力吧。”說著,韓忠彥進了朝門,而蔡京迎著曾布就過來了。
曾布從轎子內看到了蔡京,當然也看到了韓忠彥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快。俗話說一山不存二虎,很多事是不好搭檔的。曾布雖官位顯赫,尊為尚書右仆射,但上麵還有個韓忠彥。古代左為上,右為下。雖然在分工上,左右仆射通常各管三部,左仆射判吏、禮、兵三部事,右仆射判民、刑、工三部事。但是,左仆射是首相,右仆射隻能算次相,在大殿上的站位也要排在首相之後。曾布和韓忠彥屬於貌合神離的合作關係。
蔡京見曾布下了轎子,就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曾布淡淡地說:“蔡大人攔住本官,有什麼事見教嗎?”蔡京看出曾布一臉的不快。他歎一聲,道:“韓相這人……”說到這,故意收住話音,望著曾布。曾布忙問:“韓相怎麼了?”
“韓大人剛才攔住下官,居然過問起工部的事。”
“這也沒什麼不妥,人家是首相嘛?”
“可是……下官一直當曾相為頂頭上司,曾相才是工部的分管領導嘛。”
“哦,你這麼想?”
“曾相明鑒。”
“韓相過問工部什麼事?”
“是萬歲爺要大興土木的事。”
“此事本官已經知道了,萬歲爺收回了成命。”
“看來曾相也被埋在了鼓中。”
“此話怎講?”
“據宮內的內侍說,韓相最近經常晉見萬歲爺,鼓勵大興土木一事?”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下官揣測,韓相是投其所好,因為誰都知道,萬歲爺心中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建一座大的宮殿,囊括天下所有的書畫珍品,雖然曾相等大臣們上書勸諫,以下官看,萬歲爺是不會放棄興建宮殿的。”
“你說的不錯,萬歲爺偏好書畫古玩,現在隻是暫時勸下他,說不定哪天他就要重提此事。”
“現在,韓相已經提議了,下官以為興建之事已不可阻止,萬歲爺的夢想是誰也打破不了的,為今之計,隻有控製住局麵,爭取將工程費用控製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