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王詵攬著司馬婉兒去了東廂,一路上,他輕聲細語,極盡溫柔地化解著她心中的悲傷。司馬婉兒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心中並無什麼大誌,這番進城來,是與兄長尋父。父親沒有找到,兄長又遭到不測,此時,她成了孤獨一人,內心像飄搖在大海中的帆船,前途一片迷茫。現在,王詵對於她,無疑成了唯一的港灣,隻有靠在他的身上,她才覺得安心、籍慰。

來到東廂,王詵細心地關照幾句,就回避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一次司馬婉兒回來,就再也不會離開。如今,司馬峰那混小子已死,隻剩下這個單純的女孩子,自己想什麼時候享受,還不隨意嗎?為了讓自己的君子麵目在司馬婉兒內心中根深蒂固,他知道這時候不宜動花花腸子,所以,盡量表現的像慈父一樣,適合為止。而他這樣做,顯然更加打動了司馬婉兒。司馬婉兒雖然心思單純,並非沒有思想的人,哥哥的提醒,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影響的,因此,王詵陪她走進東廂時,她的內心就很忐忑,萬一他再對自己那樣該怎麼辦?她很矛盾,也不知如何擇抉。幸好,王詵關切了幾句,就離開了。司馬婉兒舒了口氣,心中對王詵又多了幾分敬重,暗想,看來哥哥真的是誤解了人家,督尉大人並不是他說的那種人。

稍會兒,下人端上了飯菜。司馬婉兒隻用了一點,就上了床。但是,她一時並沒有睡去,眼前一會兒是王詵的影子,一會兒是趙佶的麵目。趙佶的俊俏是第一時刻進入她印象的。而王詵的溫和體貼,使她想來便覺得內心湧著陣陣的暖意。本來,她還對趙佶存有幾分情感,但現在,她已經認定了趙佶便是搶奪《江山》和殺害哥哥的凶手,所以,情感的天平自然就傾向了王詵。

王幹等人闖進端王別院時,趙佶已經接到向太後的旨意,匆匆入宮去了。等端王來到宮內,才知道哲宗突然駕崩了。(史書記載,哲宗駕崩於公元1100年農曆正月初八,享年25歲)

延福宮內,向太後和劉皇後滿臉淚水,正自悲傷不已。尚書左仆射章惇、知樞密院事曾布、同知樞密院事林希、尚書左丞蔡卞、尚書右丞黃履、中書侍郎許將、戶部尚書蔡京、吏部尚書陸佃、吏部侍郎趙挺之等重臣跪伏在一邊。那劉皇後便是昔日的劉美人、劉婕妤。這些日子來,她處心積慮,利用章惇、蔡京等人扳倒了孟皇後,若非向太後雌威猶在,恐怕,後宮就是她的天下了。幾個月前,劉皇後終於為哲宗生下一子,取名趙茂,意思是像哲宗風華之年一樣茂盛。沒想到,趙茂天生一個短命鬼,才兩個月就魂歸西天。哲宗對這個龍子百般疼愛,龍子的逝世,帶走了他的魂魄,從此病倒在床。宮內太醫召開了十幾次圓桌會議,多堂會診,也沒能挽留著哲宗的性命。

向太後見了端王趙佶,挽著他的手,悲傷地道:“你皇兄盛年而去,這大宋的江山可怎麼辦啊。”趙佶素來與這個哥哥不對腦袋,因此假惺惺地擠了幾滴眼淚:“太後,眼下看來,也隻有您老人家垂簾聽政了。”向太後搖了搖頭,看看章惇,問道:“國不可一日無主,卿以為該立誰為帝?”

古來帝王傳位立儲,多是有正立正,有長立長。也就是說,先從正宮皇後所生的皇子考慮,如果皇後有多個皇子,先考慮老大。也有皇後無出的,隻能考慮其他妃子所生的皇子,一般也是先考慮年長的。立了儲君,皇帝歸天或退位後,太子便是繼承人。像哲宗這樣,英年早逝的皇帝,連個皇子都沒有留下,接位者隻好在眾親王中選擇。

章惇道:“按嫡庶禮法,應立簡王趙似。”趙似和哲宗是同胞兄弟,章惇這麼說,自然是考慮了舊典禮法,倒也中肯。但是,向太後不喜歡趙似,因此擺擺手。章惇又道:“申王趙佖年長,可否?”第一個建議,章惇有些剛愎自用,他沒想到遭到向太後的否定,因此,說到第二個時,便用了商量的語氣。他以為,趙似和趙佖一個根係近,一個年齡長,無論誰繼位,都說的過去。向太後看看蔡京,問道:“蔡愛卿以為如何?”蔡京當時和章惇是死黨,由於章惇權傾朝野,所以,頗有心機的蔡京自然要抱著他的大腿。章惇見蔡京對自己一片忠心,先後向哲宗上奏,推薦蔡京為翰林學士、侍讀、代理戶部尚書,後來,幹脆推薦他直接當了戶部的一把手。對蔡京來說,章惇可是他的一棵大樹,因此,馬上說:“回太後,微臣以為章相的話很有道理。”然而,向太後卻拉過趙佶,環顧曾布等人問:“眾卿以為端王如何?”

章惇一愣,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向太後欲立端王,在他的心目中,端王是個輕佻的風流哥。曾布等人卻已伏倒在地,高呼:“太後聖明,如端王繼位大寶,我大宋江山肯定千載萬年。”向太後悲傷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絲欣慰,說道:“眾愛卿真知哀家的心意也。”章惇趕緊跟著匍匐在地,連呼“聖明”,心中卻說:“你喜歡誰,就讓誰當,那還問大臣的話幹什麼?”

於是,趙佶就被眾人推上了大殿,他就是一代風流皇帝宋徽宗。

翌日,徽宗早朝,向太後垂簾聽政。徽宗正襟危坐,按照慣例,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一幹大臣,皆有嘉獎。徽宗母親陳美人,追封為太皇妃,哲宗遺孀劉皇後封為天符皇後,順國夫人、徽宗妻子王氏,封為惠恭皇後,長子亶(既後來的宋欽宗趙桓)為韓國公。當時,哲宗趙煦的兄弟中,健在的隻有五位,除了徽宗,還有申王趙佖,莘王趙俁,睦王趙偲,簡王趙似。徽宗為安撫意,皆有升遷。授申王趙佖為太傅,進陳王,莘王趙俁進衛王,睦王趙偲進定王,守司徒,簡王趙似進蔡王。另進南平王李乾德為檢校太師,封西蕃王隴拶為河西軍節度使,賜姓趙,改名趙懷德,封邈川首領瞎征為懷遠軍節度使,寧遠軍節度觀察留後世雄為崇信軍節度使,封安定郡王。向太後族親向宗回、向良遷為節度使,向太後族中未仕者皆有封賞。

至於朝廷大臣,徽宗封吏部尚書韓忠彥為門下侍郎,禮部侍郎李清臣為禮部尚書,蔣之奇為翰林學士,工部侍郎張商英為中書舍人,知亳州黃履為尚書右丞。

徽宗揣度向太後的心思,她喜歡的人一律嘉獎,她反感的人,一律貶職。對於章惇,徽宗心中生嫌,見他年齡一大把了,知道如果外貶,怕是流離之中一命嗚呼,何況,章惇畢竟是朝廷重臣,如果動了他的尚書左仆射,恐怕影響到百官的情緒。徽宗微一沉吟,道:“章愛卿為國為民,嘔心瀝血,自即日起加封山陵使、申國公。”章惇倒吸一口涼氣,他並非是個傻子。國公一職,雖然官銜升了,但是,並無實權,一旦他的宰相(左仆射相當於首相,右仆射相當於次相)之位易人,那麼,就等於自己的官做到頭了。果然,徽宗接著說:“朕念你年齡也一把大了,日夜操勞,難免力不從心,以後就讓曾布曾大人輔助你吧。”章惇趕緊謝過。無論如何,自己反對徽宗繼位,他沒有讓自己外出,也算給足了麵子。

對於蔡京,徽宗就沒這麼些顧忌了。徽宗淡淡地說:“蔡愛卿,朕雖然初登大寶,但在市井中也常常聽到一些關於你的風聞,列位愛卿,你們說,蔡大人應該怎麼安排啊?”

古往今來,向徽宗這樣褒貶官員的,恐怕是第一個吧。大臣們不傻,看出他對蔡京心懷不滿,於是,曾布、趙挺之等人越班而出,紛紛彈劾。這班人無不掌握著蔡京在開封府尹一職上的鑽營證據,隻是,以前蔡京受章惇的羽護,無人能扳倒他,現在,誰還這麼客氣。徽宗心中高興,喝道:“蔡大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還有什麼說的?”蔡京仆倒叩頭,連呼:“微臣該死,請萬歲爺開恩。”徽宗冷哼一聲,貶了他大學士一職,遷任太原知州。蔡京不想離開京城,京城官場雖然複雜,但是到了下麵,就被皇帝疏遠了,說不定今生也不再有升官的機會。想到這,蔡京衝著向太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太後啊,微臣已經知罪了,您就發發慈悲,讓微臣留在京城吧,微臣還想每天給您老請安呢。”向太後被蔡京一席話,說的心軟了,便和徽宗商議,給蔡京找一個內職。但是,曾布等人慷慨陳辭,徽宗覺得自己初登大寶就應擺出一副英明的樣子,因此將他改貶江寧府。

退朝之後,徽宗來到宣和殿,然後四處翻閱。宣和殿內擺滿了自太祖以來,曆任皇帝喜歡翻閱的律法、史書、宗室家譜,以及一些工、兵、農、藝及儒家的書籍。徽宗所要找的當然不是這些,他希望能從壁櫥內翻出一些古人的字畫來,那麼,他這皇帝當的就不遺憾了。可惜的是,壁櫥內多的是《春秋》、《論語》、《孟子》等儒家的作品。徽宗索然乏味,剛在龍椅上坐下,太監楊戩走了進來,說道:“萬歲爺,隆祐宮裏來人了,太後請您去一下。”徽宗點點頭,帶上楊戩,向隆祐宮走來。走到中途,徽宗想及一事,對楊戩道:“你去朕的寢宮找一個玉來。”“玉?”楊戩忙問:“不知萬歲爺指的是哪塊玉。”徽宗說:“隨便吧,有一塊就行,拿到玉後送到隆祐宮。”楊戩接旨去了。徽宗正了正黃袍,來到隆祐宮,向太後施禮。太後吩咐宮女春蘭和秋菊給徽宗上點心。

向太後說:“萬歲今天的表現可圈可點,哀家甚是欣慰,看來,大宋有福了。”徽宗親自給向太後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說:“還望太後隨時教誨。”向太後搖搖頭:“看了你今天的表現,哀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散朝的時候,哀家讓李憲打聽了一下,倒是聽到了一些議論,大臣們怕你變成第二個哲宗,而哀家變成第二個高太後,哲宗登基七年,才得到親政的機會,你與他不同,哀家觀察你多年了,你從小才華出眾,知書答禮,有仁德,有孝心,你就大展身手吧。”

古往今來,有哪個皇帝不喜歡親政?除非他是繈褓中的嬰兒,乳臭未幹的孩子。徽宗聽了向太後的話自然心喜,但是,他是個聰明人,又擔心向太後隻是拿話試探他,所以神色並不多變,言語中更是推脫謙讓,向太後果然放心了許多。向太後沒有親生兒子,徽宗和其他幾位皇子一樣,都隻是她的嫡親。她立徽宗,隻是喜歡徽宗的孝道,平常對他的印象好些罷了。不過,她是有些擔心的,萬一樹起了徽宗,讓他硬了翅膀,以後不聽自己的話了怎麼辦?這時見徽宗對自己依然恭敬,有些舒心了,罷了,我一個婦道人家,爭這些虛名小利有什麼用,在後宮裏不是更清閑嗎?向太後並無多少權利欲望,所以,心裏有了撒手之意。隻是,由於徽宗初登大寶,她還不想放手的太早,以免局麵失控。

稍時,內侍楊戩拿了一個玉杯來。通體透明,杯口上隱隱有一道龍形紅紋,一看就是有著幾百年曆史的古玉。徽宗有些心疼,因為楊戩拿的是玲瓏杯,在他所珍藏的杯中,這應是非常珍貴的一個。徽宗接過杯子,對向太後說:“太後,這杯子是一位大臣送的,他的本意自然是要得到提攜,朕怎麼能開這樣的先例呢?”向太後微微一笑:“好,你做的很好,不過,一個杯子,也算不得貪婪,這大宋江山不都是你的嗎?哀家聽說你喜歡收藏書畫珍玩……”“那些書畫,都是朕用等價的書畫換的,從來沒有無償地索要誰的物品。”“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向太後非常滿意,揮揮手,說:“皇上回吧,哀家也要休息了。”

回到宣和殿,徽宗讓人將童貫和高俅喊了來。他現在還有兩件事要做,一件事是讓童貫尋訪一下李後主的《江山》畫卷。李後主便是李煜,南唐的國君。對這位李後主,徽宗是極其欣賞的。固然在民間,百姓一說起李後主,無不罵他敗國。但是,徽宗認為李後主風流瀟灑,是真正的才子,隻恨無緣相見。一件事是他想起了司馬婉兒,囑咐了高俅幾句,讓他務必將司馬婉兒帶到別院裏。

童貫的差事是可以慢慢來的,但高俅的不同。童貫找的是物,可有可無,可緩可急,可優可劣。找不到真的,可以弄個贗品,徽宗怪罪起來,便說自己眼拙,受了蒙騙。高俅找的是人,活生生的人,而且是指名點姓的那種,換不得,差不得。

高俅當然知道司馬婉兒大有可能在王詵手裏,他本想勸徽宗自己向王詵要,如今,徽宗已經貴為天子,他王詵有十個腦袋,也不敢和徽宗搶女人。但是,這種話怎麼和徽宗說,何況,這是徽宗登基以來,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或許是考察自己的辦事能力呢。因此,高俅決定前往王詵的別院,正麵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