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走廊上亮著幾束光亮的燈,三層樓的花園大洋房本身就帶有獨有的寂靜,黑暗、陰森的氣息從未消散過,白天也是如此,更別說是連上帝都不會光臨的夜晚。
生鏽的水龍頭抑不住閥門的“不稱職”,獨自在廚房裏滴答作響,“嘀......的......嘀......的”富有節奏的細微聲音讓冬季聽上去比實際更冷。
年近知天命的歲月裏,我幾乎是一人都過的,當然,除了管家和傭人。平日裏,我也是不會與他們交談的,多年的運動和頭腦的經常使用讓我在這個年紀上依然能夠做許多年輕人或是中年人可以做的事。大小養成的勤勞的習慣都還在,所以很少會吩咐傭人們做什麼事情。估計他們自己都會奇怪,似乎這份工作異常輕鬆,隻需要在客人來時招待好他們,然後幫主人照看好這個莊園就行了,多餘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夫人在三十多歲時誕下了一名男孩,我很高興,甚至可以說是欣喜若狂。不過,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福。在生下我們的孩子後,夫人就離我而去了。那天在醫院裏,她噙著淚,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對我說道:“恩(對我的愛稱),我知道醫生給你說的什麼,我的確也無法支撐我的身體了,記住,我永遠愛你,答應我,不要悲傷,竭盡全力撫養我們的孩子。”
這樣的情節在少年時期,我在電影或是電視劇中看過很多次,隻是沒有猜到同樣的事情會如此巧合地發生在我的生命中。
孩子長得極像他母親,我愛稱呼他“小維斯坦”,這聽起來極像個新疆的年輕小夥的名兒,不過我得澄清,我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沒有新疆人的血統,他的母親也沒有。
坦白地說,我並沒盡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沒有給予孩子應有的普通的愛。
照顧他到六歲之後,我就幾乎沒有擔心他的衣食住行了。
領他出去玩耍,我總是坐著個自行車搭著他出門,沿途的風景一閃而過,每次我也沒有時間顧得上欣賞,我隻在乎過往的車輛,生怕小維斯坦受一點傷害。
他比我兒時調皮得多,房屋裏爬來爬去的,傭人們總是擔心他會從某處摔落,整天繃著個神經,抱他下來還不敢有絲毫的責罵,每次都還用慈愛的眼神凝視著他。我則粗魯許多,一旦看見他肆無忌憚,我便會裝作若無其事的看著他,他理解這種“特殊的語言”,這表明父親生氣了,他悟性極高,每次都頑皮地回應一個純潔的笑容然後停止自己的無理取鬧。他搗蛋的習慣卻改不過來,管家的胡須被他拔掉了好幾根,家裏的線、繩索、橡皮筋......也是他的玩物,年邁的管家總是和氣的勸說他不能這麼頑皮,而不敢對他發怒。我像抓貓那樣拎起他,露出詭異的笑容,兒子就蜷縮成一團,做出可憐的模樣祈求我的饒恕。他實在是太可愛,向我說道:“爸爸,爸爸,你看,我使勁拉這幾件東西,感覺有的容易扯斷,有的則難以拆分,好奇怪,不是嗎,這難道就是胡克定律?”
我知道他是故意轉移話題,不過我仍然驚奇於他在物理這方麵上的天賦,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超越了我。
他跟我的性情很相像,卻又有大的不同。他喜歡一個人安靜的思考,卻又喜歡與人為伴,“探索大自然的奧妙”,這是他自己說的;他也興趣廣泛,什麼都感到好奇,學習新事物的能力快出我許多,不過通常在接觸了這些新鮮事物之後,他會果斷選擇一些不怎麼有趣的事。他對金錢從不感興趣,但和我一樣,出於理智,他總是會向我提出要一筆殷實的財富以供他能夠在未來安心地從事自己喜歡的事,這絲毫不像是一個小孩子能夠做出的冷靜判斷和超常遠見。
不稱職的父親表現在許多方麵。孩子十分頑皮,在學校裏總是招惹是非,而且經常是招惹一群人,倔強的脾氣讓他多次北大孩子們“修理”,回到家中卻從不給我說,但我清楚的很,也不會找那些孩子們講理,更不會幫兒子出頭,盡管我明顯有這個能力。小孩子的事情就該他們自己解決,吃點苦頭對兒子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另外,孩子上學,我會給他買一間靠經學校的三十平米的普通居民房,他喜歡自己玩弄一些事物,比如從小佩戴的芯片。那是周先生當年饋贈給我的,我全然不知應如何破解器中的秘密,維斯坦似乎很感興趣,時常會研究他心愛的小玩意兒。
夫人臨終前囑咐,要竭盡所能培養孩子,這個唯一的小小的心願,我都沒有能夠實現。十八年裏,我幾乎沒有教兒子任何東西,在他的眼裏可能也隻是知道他有我這樣一個父親。
中學時,他的班主任曾在家長會後找我聊了一些教育孩子的問題,那天我穿著一身寒酸的地攤貨(平日裏我都這麼穿,對梳妝打扮不感興趣)。
“維斯坦的父親”
“誒,老師你說。”
“維斯坦這孩子呀,總是坐不住,上課開小差,在課堂上嘩眾取寵,一天沒個正經,成績倒是還不錯,要是對於他這個好苗子來說那就可惜了,他本可以做的更加出色。”
“多謝老師的誇獎”我把這當作老師對兒子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