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舊事十一(2 / 3)

召開完迎接新人的會議,賀一鵬被分配到了技術組,擔任我之前承擔的技術維護工作。帶他到發電機房的那刻,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從一個普通的拖拉機車技術工,成長為西部一個被人遺忘的小旮旯的煤礦工廠領導,土堆拉煤礦給予了我太多,也讓我失去太多。我對賀一鵬說:“你今後的工作就是維護整個礦區的電力供應,這也是我當年的工作。閑暇時間去向那些有經驗的師傅學習下汽車修理,對你也有好處。”

賀一鵬向我敬了個軍禮,說:“絕對沒問題,我一定不辜負黨和人民對我的期望,認真完成工作。”

我被他逗樂了,指著那台被廢棄多年的發電機,說:“先別說大話,礦區的生活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既然來了,就要有紮根高原的信念和決心!那台發電機多年前就壞了,我一直沒修好,看你有沒本事讓它重新發電。”

賀一鵬嚴肅地說:“我一定盡力完成領導交代的任務。毛主席教導我們,基層是個廣闊的天地,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大有作為。”

我笑著說:“那是上山下鄉的標語吧,現在改革開放了,不興這個了,你們是來支援邊疆建設的……”

接下來幾天,賀一鵬幾乎整天都待在發電機房,把那台柴油發電機裝了又拆、拆了又裝,看來他也沒看出機器哪裏有毛病。見我來了,他一臉無奈,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從蓄電池到接線柱,從啟動馬達的正負極到供油係統,從空氣係統到過濾器,他都一一檢修過,可就是沒有弄清機器到底哪裏出了故障。

看到他一籌莫展的樣子,我想起當年初到礦上修理發電機的情景,不禁啞然失笑,便說:“修不好就算了,機器擱久了,生了這麼多鏽,又沒保養,就算是好的經這麼一放也變壞了。”

能否把發電機修好,我並沒有抱多大希望。修好了固然可喜,修不好也沒關係。然而,在約莫兩周後,賀一鵬需要的線圈繞組從拉薩帶到礦區來了,他真的把那台機器修好了。我第一時間趕到發電機房,詢問出機器的病症——發電機組線圈燒壞了,著實吃了一驚。據賀一鵬介紹,發電機組很早就壞了,會產生明顯的膠臭味;用萬用表檢查,繞組接線端電阻為零(繞線已經燒結造成短路)或者電阻無窮大(繞線已經燒斷),此時必須修理需要更換線圈繞組。賀一鵬無疑是土堆拉煤礦事業的未來接班人,正如當年的我一樣。看到發電機轟鳴,我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江山代有人才出,年輕人的動手能力一代強過一代!

接下來的日子,賀一鵬還製定了《發電機的日常保養與維修》,張貼在發電機房最顯眼的位置,使發電機房的運轉做到了製度化、常態化。他的所作所為,讓我欽佩不已。從北京來的高材生,果然名不虛傳!因為我也是搞技術出身的,許多年過去了,《發電機的日常保養與維修》的內容我至今還記得:檢查各旋轉件連接螺栓是否鬆動,及時擰緊;檢查油底殼中機油平麵,不足時,應添加機油;檢查油箱油量;檢查水箱水麵;檢查油、水管路接頭;檢查進、排氣管與氣缸墊片的密封;清除表麵油漬和灰塵,保持機房整潔……

閑暇時間,賀一鵬還總是拿起一個長十多公分的小巧樂器,放進嘴裏時吹時吸。那銀色的樂器有不鏽鋼外殼,閃著迷人的光彩;綠瑩瑩的琴體,金黃色的簧片,在陽光下一閃一閃,漂亮極了。在礦區後麵的一個小山坡上,我找到賀一鵬。見我來了,他讓出屁股下的一塊平滑的石頭,示意我坐。

我坐下,好奇地問他:“這是什麼樂器?”

賀一鵬咧起嘴說:“口琴。”說完,他的雙手來回靈巧地移動,時而迅速時而緩慢,在嘴與簧片的吹吸之間,一段段悠揚悅耳的旋律從琴體裏發出。

我的目光眺望遠方,聽著他吹,似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良久之後才悠悠地說:“真好聽,真好聽。這是《讓我們蕩起雙槳》吧,會不會吹《三套車》?這個你也會啊……嗯,那《山楂樹》呢……你真厲害……”

聽賀一鵬吹口琴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臘梅滿是怨氣地找到了我,沒好聲沒好氣地說:“這麼大的人,吃飯也不曉得回家。”

我賠著笑,熱情地邀請賀一鵬一同去我家做客。賀一鵬也不客氣,就跟我去了。程臘梅似乎沒預料到晚上家裏會有客人,眉頭緊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我趁賀一鵬不注意,使勁給老婆遞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