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舊事十一
跟賀一鵬一同來報到的還有兩位大學生。那天,我很早就在青藏公路前往礦區的岔路口等待,直到日落西山,才看到了賀一鵬一行乘坐的卡車緩緩駛來。麵對此情此景,我心裏一陣傷感,這不正是10年前吳有根來接我的那一幕嗎?同樣的地點,早已物是人非了。
年輕人,你們既然選擇了西藏,就不要後悔啊;西藏是塊磨刀石,消磨青春、熱血和夢想,你們可曾準備好了?我心裏默念。
我麵帶微笑,盡量保持隨和與親切,友好地看著麵前3名高瘦不一的小夥子。我不想擺架子,在我看來,領導就應該像吳有根那樣對下屬無微不至,在工作上是夥伴,在生活上是朋友。
還沒發話,走過來一位20出頭、中等身材的小夥子,笑嘻嘻地用雙手握住我的手,第一次見麵儼然跟老熟人一樣親切地對我說:“領導,您好,我是北京來的賀一鵬,多多關照啊。我今後一定會虛心學習,向工人學習本領,在這裏努力鍛煉、增長才幹,決不辜負領導對我的期望和信任……”
如此主動、熱情的年輕人,還是第一次見,口才比那些木訥的工人強多了,我對賀一鵬心生好感,說:“你也太客氣了,以後大家都是同事,一同幹好礦上的生產,一定要團結,相互照應。歡迎大家來到土堆拉煤礦!”
回去的路上,我得知另外兩名大學生分別叫馬強和程明。他們與賀一鵬相比要靦腆得多,我問一句他們才答一句,倒是賀一鵬似乎一直很亢奮,說個不停,把大家逗樂了。
“這裏真美,藍天白雲,水純人淨,是我向往的地方。”賀一鵬說。
“你咋會從北京來這裏?那是祖國的首都啊,我一直都沒機會去。”我說。
“這裏天地廣闊,我是來建功立業的。北京有什麼好,到處都是自行車和人。我覺得就北海公園那一塊兒好玩點,那裏冬天可以溜冰,很多小姑娘在那裏玩。有一次,溜冰場上擠滿了人,我的一個同學摸了一位姑娘的屁股,結果那姑娘非說是別的大院的孩子摸的,我這同學的行徑又正好被那個大院的孩子看見,為此兩邊還打了一架,你們說好不好笑?”賀一鵬一個勁兒地說了起來。
馬強插嘴說:“不會是你摸的吧?”
賀一鵬白眼一翻,“你太聰明了,就是我摸的!”
一行人全部被逗樂了。
死氣沉沉的礦區,難得來點思維活躍、生機勃勃的年輕人,難得聽到一些葷段子,也不失為生活的調味劑。對於這種“流氓話”,我保持極大的寬容。從內心來講,看到他們風華正茂、激情似火的模樣,我有些自卑,他們的知識量和見識又豈是我這個小地方的小領導能比的?
賀一鵬對於馬強的話並不在意,悠悠地說:“‘拍婆子’拍到人家姑娘身上去了,揩揩油,那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攻其心,讓人家死心塌地跟上你,才是上上策。”這些話放在10年後,早就不是什麼名言警句,但在當時無異於一個不大不小的思想“炸彈”,在我心裏回味良久。
我很好奇,急忙問道:“什麼是‘拍婆子’?”
“就是追求女青年唄!”賀一鵬不假思索地回答。
“過兩天我給你們辦個歡迎大會,你們休息休息,各準備份發言稿,鼓舞鼓舞工人們的士氣。”
“沒問題!”3個青年回答。
賀一鵬繼續侃侃而談:“一名教授來到鄉下,看到一頭驢在偷吃麥子。他既不認識驢子也不認識麥子,急中生智,大喊:‘快來人啦!動物吃植物啦!’”
一路上,因為有了賀一鵬這枚開心果,時間過得很快。回到礦上,早有人為3人準備好了住處。他們是礦上未來的生力軍,是以後的希望,我自然不敢怠慢。我也算是個知識分子,對知識分子自然多份親切和尊重。可是這裏鳥不拉屎,他們願意留在我這座“小廟”裏嗎?這還得打個大大的問號。對他們說了些“注意休息,多喝水,少活動,注意高原反應”之類的話,我就回家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剛起床,我就看到一個風度翩翩的身影。沒錯,正是賀一鵬。“你怎麼來了?昨晚休息得還好吧?”我問。
賀一鵬咧著嘴,雙手拿著一張紙遞給我,說:“多謝領導關心,我身體忒棒,沒什麼高原反應,一切都很好。這是我的發言稿,麻煩領導不吝指正。”
“指正談不上,我們互相學習吧。”我笑嗬嗬地說。
等他離去,我認真地讀了他的發言稿。無非就是要學習雷鋒精神,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把青春和熱血獻給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做一顆“螺絲釘”之類的話。對這個發言稿,我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