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風抬手撫平我鬢發,略歎複語:“自是允了。”罷掀珠簾相攜而入,同坐桌前。聲稍倦:“朕看這偌大後宮,也就你這裏最可朕的心意了。到了你這兒才覺得自己有個家,才覺得自己是個人。柔妻嬌兒,沒旁的甚多雜事。”語罷輕咳幾聲,笑言:“隻是不知朕今日的口福如何?”
靖風與我相倚入座,少時膳至,滿桌青翠紅白,濃香四溢,待宮人按矩銀針試畢,舉手屏退。我自斂袖上前,親斟酒布菜,一如王府當日。
執玉壺,傾酒玉杯,色作殷紅,灩灩生輝。鑲銀筷,淺布蔬葟,青瓷碗,湯盛鹹鮮。柔夷過處,白蝶緩飛,起落有致。笑盈眸,語落珠盤:“相公嚐嚐這以六種果子精釀的六果酒,醇和芳香,不比那烈酒傷人。下酒小菜皆妾親選,素炒杜鵑花、嫩蕨葉,豆腐圓子,椿芽綠豆,甜脆藠頭,油炸雞縱,……再嚐嚐這春筍火腿湯……”一溜說完,自笑囉嗦,停語不言,盛粥呈上。
靖風看禦桌肴俱,取箸相與食。傾酒入杯,飲半複呈與我。盞茶時過,肴消過半。停而複語:“葷食久入,朕這脾胃著實不如頭幾年了。今日幾味,花葉淡而入味,豆腐入口潤滑,另幾樣亦是爽口。媳婦費心了。”罷喚侍撤,淨室燃香。複躺而枕我膝,深吸衣間暖香。闔目出言:“朕已經將那鍾氏貶了。前些日子打進冷宮,聽說還給冷宮的宮人使小性兒呢。”
我素量窄,接杯在手,掩袖飲盡,眼盈秋水,酡顏入鬢。一旁相陪,舉箸共食,聽靖風言,偶相視笑對,觀其食之香甜,心亦欣然,倒比平日倒多用了些。待宮人退盡,絨毯傍坐,相倚相偎,手於膝上眉間輕撫,我心下暗道:想是終日憂煩,這都眉心擰痕了。
輕輕撫平,展開眉宇,又心指尖從太陽穴至百會穴,至肩井,至合穀一路按壓輕揉,想解他勞乏於一時。忽聽其提到鍾氏,手勢一頓,覆上其手,語沉晰:“相公,鍾靈前兒衝撞於我,你貶她想給其教訓,她卻不明你我苦心,已自縊而亡。”迎上訝然雙目,緊握其手,互通心意。
靖風聞言周身一僵,手複緊握,亦是清醒了不少。略平心緒,懶言:“罷了,沒了就沒了。”喚宮人至:“給落花殿管事兒的說一聲,貶鍾氏為庶人,抬出宮去隨便找個地兒埋了。”
侍得令退,靖風溫聲複言:“朕這般處理可還妥當?哎,這般沒了,倒也為咱倆省了塊兒心病。”因我安撫,倒似疲勞消了多半:“不知落兒那邊可還好,自她進宮,朕還從未去瞧過她。”
我聞言畢,眼裏閃過一絲憂色,側目隱去,一直與落兒言語衝突,想靖風亦有所聞。因落兒是大哥後來所薦入王府當的側妃,我因前事一直心有芥蒂,如今入宮,矛盾更甚,貝齒緊咬下唇,片刻笑回:“也罷,鍾靈就遵皇上聖喻,相公不用再為此事心煩。落兒那兒嘛……我去看過,加派人手,謹慎侍奉,讓她安心。爺有空也去看看罷,天幹易躁,安撫一下也好。……”
偏頭想了想,憶起蘭言或可解鍾靈陰霾,欣然笑道:“清兒想向爺舉薦一添香紅袖,之前說過多次的才人師蘭言,博學多聞,端莊守禮,談吐不凡,不僅品貌出眾,且有如蘭雅致,前兒聽她箜篌清韻,舒心滌塵,或可解爺煩憂一二。”牽袖:“爺說可好。”
靖風反手捉我牽袖素手,笑:“清兒做了皇後,倒是比先前寬容多了。有時候朕還挺懷念你使小性兒的樣子,一臉天真嬌憨。如今朕做了皇帝,一月也難見你幾回。好容易尋個機會說說話兒,你倒把朕往她人處推。
幾句調笑語罷,顏複正,繼言:“師蘭言?朕隻曉得她容色出眾,不曾想她還有這般技藝。不過媳婦所薦,朕一向放心。朕隻願其人不似鍾氏般,得了寵便愈發地囂張了去。”
靖風直身略坐,俟我為他展平衣褶,複笑望言:“有妻如卿,乃朕之福。”
罷起身喚侍入:“傳朕旨意,晉椒房宮庭雪閣才人師氏蘭言為正二品順華,加賜號寧。即日起遷淩波宮,居主位夢仙殿。”
侍應聲出,複入殿內,執手相談。夜宿鳳翔殿,香夢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