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丈外的某棵大樹下有個草墩子，鬆樹的強勢並不能壓住針茅草生長的欲望，草葉頑強地從哪些枯黃的厚厚針葉下鑽出來，借著枝葉間漏下的幾縷陽光，長勢相當不錯。
草叢下麵有隻蚊子在哼哼：“這小子不錯，手腳倒是靈便。”
另一隻蚊子哼道：“看著是個好獵手。你小心點，別被他聽到了，把你當兔子射。”
“你的意思是，老子現在就把他射下來？”
“要射你射，老子不射，那還是個孩子。我看哪，告訴將軍就好。”
“哼哼，你這家夥不厚道啊，陷將軍於不義啊這是。”
“那你射。”
“……KeeKeeKee……”蚊子不叫了，林中響起啄木鳥的叫聲。
“這些個混球！以為自己能做菩薩呢！不殺就不殺，偏要某家頂缸。”牛進達帶著部隊的時候少些文人氣，多些武將的痞性，此時罵罵咧咧的，與他老婆恰日碧姬往常看到的中原文士範兒截然不同：“七郎，去給老子查清楚，這是哪個混球！打完了仗，老子叫他去火頭軍那裏背一個月黑鍋！”
小納哈塔縮在高高的樹杈間，心跳得咚咚咚作響，都快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大概是因為雲遮住了太陽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不時有風刮過……小納哈塔卻覺得頭發絲裏都是涼氣。他強迫自己的身體一動不動，眼睛眨也不眨，汗水掛在睫毛上，握著獵弓的左手心裏全是汗，拈著羽箭的右手在微微顫動。
兩個斥候在小納哈塔身後下方的一棵樹下看著他，心裏希望這小子不要把箭搭在弦上。
“咱們為什麼要在這兒看著他？難道他那張破弓還能傷著咱們玄武營的人？”
“他有沒有本事能不能傷到誰，不重要。咱們站在這兒，是因為咱們讓牛將軍背黑鍋，將軍不高興了。瞧著吧，這小子要是沒射出那支箭，咱們在火頭軍就呆不長，意思意思就算了。要是他敢射一箭……老子非把他抓去替老子背那口鍋不可！”
小納哈塔終於沒有衝動地招惹大軍。牛進達的七百多騎從那顆大樹下走過，去了納哈塔哈拉的方向。兩個斥候懶洋洋地躺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哼哼。
“得，這一仗沒咱們什麼事了。自作孽啊！”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知道麼？咱們這是積德行善！”
“屁！咱們在突厥草原上殺的人比當年在家鄉殺的雞還多，你如今倒想起積德行善了，你可拉倒吧！哦~我知道了！莫不是你家娘子有喜了，你怕生個沒屁眼的兒子？”
“……你大爺！”
“真有喜了？好事兒啊！恭喜啊兄弟！”
“光說有個卵用！老子等著你的賀禮，禮輕了可不行！”
……
森林深處，牛進達看著眼前山坡下的那個簡陋的寨子。
樹皮蓋頂的尖尖的房舍——或者窩棚裏，有一些身穿身穿皮袍的婦女進進出出的忙碌；籬笆上搭著獸皮、肉幹；寨子最裏麵，有個很大的畜欄，用一根根整棵的樹幹做的圍欄，裏麵圈著自己來此的目標——百餘頭馴鹿。
牛進達並沒有立刻發起攻擊。他在等。要變天了，那些外出的獵手們相必正在回來的路上，為什麼不等他們回來呢？
在森林中，那些獵手都有足夠的能力威脅到玄武營的安全，作為有經驗的獵人，他們還能順著玄武營的足跡，找到吳山軍的老營。牛進達怎麼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等！等到大家都回來，然後一網成擒，才能不留後患。
獵人們三三兩兩，扛著他們的獵物陸續回來了。小納哈塔還沒有完成任務，所以他不能回去，不知道另外兩個夥伴有沒有射到狼？或者，他們射到了一頭鹿？自己之前不是有好幾次射鹿的機會麼？射鹿很容易的，但是英雄是應該殺死一頭狼作為獵人生涯的開始……小納哈塔胡思亂想著，繼續向草原的方向走。他發現之前那一大群帶著武器的人正是來自外麵。他們為什麼來這裏？
在兩個斥候的關注下，小納哈塔找了一處大樹下的草窩子作為自己的藏身之處，他正要藏進去的時候，發現自己留在鬆針地麵上的腳印非常明顯，於是又抓起一些鬆針灑落，看看沒什麼明顯破綻了，這才鑽進了自己的隱蔽處。
“不錯。有點意思。”
兩隻蚊子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聊著天，天快要黑了，看起來，將軍又要玩夜襲。也對，吳山軍在夜襲戰中一向是占便宜的，正所謂“一招鮮吃遍天”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