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納哈塔今年十二歲,是山裏那個姓“納哈塔”的哈拉(氏族)的一員,事實上,這個哈拉所有的成員都姓納哈塔。
小納哈塔還沒有自己的名字,在他能夠獨自射殺一頭鹿之前,他是不會有名字的。
納哈塔哈拉的男人都是好獵手,女人們倒不用出來打獵,她們需要在營地裏給馴鹿擠奶,或者用樺樹皮製作鞋子、帽子、酒具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納哈塔的父親也是個好獵手,曾經是。不過他在好多年以前就死了,他遭遇了不幸——據說是因為不慎招惹了一頭帶著崽子的母熊——若不是因為納哈塔哈拉是個互幫互助的大家庭,他的魯莽害死的可能就不隻是他自己,或許還得加上他的妻子和兒子。
小納哈塔和其他的沒有父親的孩子一樣,並沒有因為餓肚子而夭折,並且父親的早逝也並不妨礙他們跟著其他的姓納哈塔的大叔去學習捕獵技巧。,
小納哈塔是個男子漢,或者說,他將會成為一個男子漢,他喜歡在待在森林裏,他挖掘陷阱、製作捕捉野兔的圈套,他跟著大人們在林中遊蕩,尋找兔子和灰鼠,到了現在,他已經能夠很熟練地用陷阱和圈套捕捉那些小型獵物——待在森林裏,小納哈塔決不會被餓死,他絕對已經可以養活自己了。
但他還沒有名字,他還不算是個合格的獵人。合格的獵人不會隻靠兔子和灰鼠那樣的小東西填飽自己可憐的肚子,他們會在林間追逐鹿群,為納哈塔哈拉帶回豐富的肉食,他們會射死狼和熊,扒下它們的皮子帶給家裏的女人,他們還能捕捉活的馴鹿幼崽,讓納哈塔哈拉的牧群比以前更繁盛。
前些天,小納哈塔和另外兩個孩子提前得到了他們的成年禮物——一張真正的獵弓,這可不是小孩子們玩耍用的小弓,這是納哈塔獵手們用以射殺狼和棕熊的武器!一個納哈塔男人拿起獵弓的時候,他就不能再待在營地裏心安理得地分享別人帶回的獵物了,他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對納哈塔哈拉的責任!
小納哈塔和他的夥伴得到的第一個任務,是射殺一頭鹿——至少是一頭鹿,在這之前,他必須獨自在森林裏生活。
如果一個新獵手空著手回去,他失去的不光是自己的尊嚴,他將永遠失去擁有自己名字的權利,並且不能擁有女性伴侶。
反之,如果獵手殺死了一頭狼,那麼他回到納哈塔哈拉的時候就將得到一個勇士的名字,他可能會被稱為“德不庫”、“巴特爾桑”或者“阿格迪”,他在森林中與惡狼鬥智鬥勇的事跡會像小時候聽過的那些英雄故事一樣被講給孩子們聽,姑娘們會很樂意跟他生活在一起,他將來的妻子就可能是個名叫“鄂都奧那吉”或者“瑪音奧那吉”的美麗姑娘。
要想射死一頭狼,你首先得找到它,而狼經常出沒的地方不是森林深處,而是森林與草原的邊界,河流附近,那些容易找到鹿群的地方。所以現在小納哈塔正輕手輕腳地、謹慎地在森林中前進,他前進的方向上,一支身經百戰的軍隊正在開過來。
北方的落葉針葉林與南方那些藤蔓纏繞、草木繁茂的密林不同,這裏的地麵上沒有多少妨礙行進的雜草和灌木,隻有一年年掉落的枯黃針葉厚厚地鋪滿林間。在這樣的地形行軍,固然說不上輕鬆,但至少不需要將士們人手一把開山刀來劈開一條路,你也不用擔心林間會有那些在南方經常遇到的蚊蟲、螞蟥、蛇……和其它亂七八糟的令人煩心的東西。
這裏最多能有幾條鬆毛蟲,偶爾會從樹上掉下來。若是有人運氣不好,被鬆毛蟲在脖子裏拱一拱,會有些痛癢,也會有些紅腫,但也僅此而已。既然鬆毛蟲毒不死人,也不會傳播疾病,人們看著被它蟄到的倒黴蛋,也就不會擔心那家夥死不死,而隻會覺得有意思。就像有句話說的: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們開心開心……
玄武營甚至直接騎著馬進了林子。斥候報告說,鬆針很厚,馬肯定是跑不起來的,但是可以正常行走。牛進達為了讓將士們在戰鬥之前盡量省點力氣,所以下令全營騎馬前進。
七百多騎兵進了林子,所到之處都是一陣雞飛狗跳。鳥兒成群驚飛,林子裏一陣一陣撲啦啦振翅的聲響;原本在樹杈間跳躍的鬆鼠見了鬼似得急忙躲避,人們眼睛的餘光中隻掠過一條條灰色的殘影;地上的鬆針和雜草間總有些悉悉索索的動靜,想來無非是些逃命的兔子、灰鼠之類……
總之,玄武營的出現,給森林帶來的第一個效果就像相聲裏說的:淨了街了,跟潑婦罵過的胡同一樣幹淨!
動物們既然及時做出了反應,獵人又怎麼會不知道森林裏來了強敵?
小納哈塔瘦小而靈活的身形在林間快速閃動,時隱時現,他一會兒貼在樹幹上似乎在與大樹說什麼悄悄話,一會兒動動鼻子,好像聞到了什麼氣味,一會兒學著鳥雀鳴叫幾聲,再豎著耳朵聽動靜……折騰了一會兒之後,他把獵弓背在身後,吐口唾沫在手上,兩手搓一搓,手腳並用幾下子便爬上一棵高大的鬆樹,把自己藏在了枝葉和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