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安林不相信一見鍾情。
他不像別的男孩那樣沉迷在小說之中,去暢想成年以後自己妻子的模樣,去期盼有一個人與自己組建家庭。這不應該屬於他——他也不適合那樣的生活。可他卻也無法逃離這樣的安排,必須成為其中一員。
許多人都告訴他,他所要做的就是成為一名優異的皇子,充實自己,保證言行、舉止、談吐、姿態。以能成為一名優秀女性的丈夫,為她助力,陪伴她出席上流晚宴。
在還隻有十四五歲的時候,安林以為他的生活就應該是這樣的,他悲哀的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被決定,無法逃離,必須如此。
他曾試過去反抗,然而他幼稚的反抗在長輩們看來不值一提。他能做什麼呢?分明是有五花馬千金裘的王族貴胄,卻又好像是一無所有。
未來的路像是早就已經有人為他製定好,應當如何走,需要怎麼做,都有人在身後提點,提前規劃。雖然安逸,卻也無趣,無趣到令人生厭叫人悲哀。
所以安林不信一見鍾情,他命中輪不到這一見鍾情,即便有,也不應當。
畢竟他是連婚姻如何都早已有人有所計劃,一紙婚約便是他人政治角逐中一枚棋子,必須用得其所。
如若愛上了不應當愛的人,所有一切都會變得複雜很多,原本尚能坦然接受的命運戛然間也會變成折磨。哪會有這樣好的運氣一見鍾情的戀人便是適合與他結婚的人呢?安林不相信自己有這樣的運氣,從他七八歲拍的照片中,就能發現他自幼年起便總有一雙懷疑一切的眼。
而他所一直不相信,也並不希望發生的一切——卻總是這樣不受控製的發生了。
女帝生日晚宴,所有王族權貴都應當盛裝出席,看慣了這種宴席的小皇子嫌無聊跑去了花園裏,卻在花園中看到了本應當隨天師一同與女帝敬賀的國師。
封邕。
“是你呀。”
他打量著眼前靜默垂手、立於卵石小徑上的男人。他掃過的一個目光似乎就一片死寂湖麵上墜下的一片輕輕羽毛,明明漫不經心,卻還是漫開了漣漪。
安林抬起頭朝他一笑,帶著皇子的一種輕佻,抬步走去:“聽說你是繆天宮唯一的男天師才被叫做國師的,如若真的有那麼厲害,那不如我去與外婆討你來給我做守衛好了!”
他笑起來時,顧盼風流,一雙桃花眼眼內含光。而眼前已二十餘歲的國師十分驚詫,愣在了那裏,似乎從未見過如此隨性毫無畏懼便衝上前來的人。
他得體微垂手,與身前貴人鞠了一躬,客氣卻又生疏道:“殿下如若真心如此,封某在所不辭。”
有一種人,即便他笑了,你仍然會覺得這人有距離感,很難靠近。他的笑不是出自真心實意,隻是某一情況需要他笑,那他就笑一下,轉過身,這表情便很快消失了。
封邕就是這樣的人。
他一走,安林就與身後一同出來的白頌沅說:“這種家夥,看見沒——”他輕蔑出了口氣,“我最討厭了。”
明明那個時候是把話這樣說出口的。
可,又從什麼時候起,再也挪不開自己的目光了呢。
安林轉身回去就和自己的外婆提了這件事,那個時候女帝在女兒與外孫女的陪伴下需要離開北華四處視察,這個節骨眼上提出增加守衛,也正合女帝心願。
從一開始安林就覺得自己對封邕喜歡不起來,他討厭這個男人身上所散發出的自信與孤僻,也討厭他看起來毫不在乎的做派。但在那個時候,他沒有意識到,那時候自己所謂的討厭更多來自於他對於封邕自由的豔羨,對他可以如此冷漠的向往。
封邕是他想成為卻永遠無法成為不了的人。
他在他身邊作為守衛寸步不離,任何時候,包括入寢。他冷硬的外殼讓安林不悅,那時與他差距十餘歲的年輕人隻想用一個又一個惡作劇擊碎他的冷漠,想一窺男人麵具下屬於人的那一份窘迫和不安。
他做的事一件又一件,漸漸升級。
最終,甚至會主動在他麵前赤身裸體,展示情欲。
這早就已經超綱,可在這局中的兩個人彼時卻渾然不覺。安林隻想看一眼封邕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根本來不及思考自己做的一切究竟對不對,應不應當,也沒有考慮過這樣究竟會有怎樣的後果,等待他的是什麼樣的結局。
等到冷靜下來,終於能夠用大腦思考的時候——他們早就唇齒交觸,像兩個傻子那樣吻在了一起。
從一開始安林就無法抗拒封邕身上冰冷禁欲的氣息,他為此著迷,卻從來都不敢承認,在背棄與沉溺之中反複掙紮,卻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對方的吸引。他雖說著討厭,可實際卻又一步一步深陷了進去,他織出一張網來,以為自己是獵人封邕是獵物,卻沒有想到最後自己也一同被捆綁在同一張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