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記得他終於醒悟過來自己是如何“一見鍾情”,他在望見封邕的第一眼起,便再也無法將眼挪開。他隻想和他靠近,隻想與他更貼近一些。他想去了解眼前這人,就算無法了解,能更近一點也可以。
然而那時他隻在意到他自己的感情,他以為得到封邕,得到這個男人的愛就已經得到了所有,他沉浸在這種甜蜜之中,忽略了兩個人身份本身帶來的影響。
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在真正在一起,不論在哪個時代——更何況他們所處在這一個男性極度稀少的時代之中。一旦這秘密被人發現,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
但他們願意竭盡所能去保護對方,就此立下誓言,不離不棄,守護在對方的身邊。
安林那時候還太過年幼也過於天真,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所認定的一切就不會改變。
愛,或者死。
他願意賭上一切,隻要封邕能夠永遠留在他身邊。
那個時候已經二十七歲的封邕幾乎從未在此之前的生活中體驗過如安林這樣將愛情燒成一場大火的人,他如此熱切擠入了自己平淡無奇近乎冷漠的生活之中,強迫他必須正視他們之間的感情,正視他自己對他無法拋開的欲望與愛意。
他如何放棄的了呢?
安林如同一束光照進了他索然無味的生活之中,他的觸碰讓他覺得自己原來還活著,讓他覺得自己身處於這個真實的世界之中尚有一絲難以割舍的常人情感。
但,注定有人對於他們的戀情不會坐視不理。
安林想過他們愛情的很多種結局。爭吵、生厭、分離。
卻沒有想到這種:他的戀人一夜之間就對自己視而不見,他們之間的感情仿佛從未發生過,有的隻有略帶厭惡生疏的目光。
“你們不應當如此,殿下。”
安林從來沒有像那一天那樣厭惡繆天宮的人。
“是時候及時停下所做錯誤了。”
獨青子的聲音在他腦海之中響起。
“您所做一切,都錯了。”
他沒錯。
憑什麼就這樣否定他的感情,抹去封邕的回憶。她們有什麼資格!
可他能做什麼?他以為一個人就算失去某一段記憶,本能與身體總歸還是無法改變,他想總還是有辦法讓封邕重新愛上他。
可獨青子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那之後,她很快就把封邕派遣出去,調查野區的一些事件。
絕望之中,安林隻能朝著另一個方向去努力。他想反抗,不僅僅是那群徹底泯滅他愛情得人,他想反抗的是整個國家,整個製度。總應該有人去做這些,如若現在不做,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華國的問題真的很多,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輕易說清,他所能做的卻極為有限,但,能夠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與他有話說的同誌之士又無比鼓舞著他。
他坐著這些,計劃著、執行著,將自由狠狠烙印進心中,與整個王權反抗。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和人脈資助著那群地下反抗者們,自己也一步步走入中心,成為發號施令的那一個人。
也許他必須要失去他所愛的人了。
但,他所作的,或許能讓未來的人,不需要就這樣在痛苦中與所愛之人分開。
不必在熱戀時,必須服從外界壓力,不必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不得不麵對迎麵而來的分離。
十四到十六,安林度過了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愛情。
十六到二十,他懷抱著必死的決心投入到了對整個國家與製度的反抗之中。
即便所做一切,都弱的不足一提,即便有人因此犧牲死亡,也不過是蚍蜉撼樹。而這一切終於還是激怒了那些掌權者。
他是皇子,但又如何。他在挑釁權威,他讓王室抹黑。
他隻能死。
坐上雪夜回北華的那輛車時,安林心中已隱隱約約有了預感。當車滑入山崖之下的時候,安林忽然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瀕死之時,他望著黑魆魆的天空,那一瞬還是想起了初見封邕的情景。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他寧願待在女帝身邊。
他寧願與封邕沒有開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