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冰水潑了過來。模糊之中,眼被光刺到,幾次眨眼之後,終於漸漸適應了周圍環境。
明明是監獄,理應黑暗潮濕的地方卻充滿光明,仿若神聖祭壇。抬頭能看見正對著他的那扇花窗,陽光正從那照射進來。封邕稍微掙了掙被鐵鏈拷住的雙手,肩膀上和後頸處都有釘子釘入,禁錮住了能力。
他被釘在了石柱上,身上傷口隱隱作痛,之前所受的槍傷並沒有做處理,那顆子彈被釘子推入更深的地方,頭腦發昏,很有可能是感染發炎了。
赤腳踩在一凹氹冰水之中,周圍狹窄,兩麵是牆,卻唯獨穹頂高懸,一麵圓窗。
六月的光照射下來,過度炙熱。
“這窗的紋路,用的還是你小時候住的那間房的。你說龍虎圖案的好看,我讓工匠給你做了。”
將頭緩緩低下,圓窗下,一張金絲楠木的太師椅,椅子上是端著茶長衫短發的聖父,九暝子。
過分年輕的男人輕輕吹著窯白瓷杯裏的茶葉:“那麼多孩子裏頭,以前數你最不愛說話。沉默寡言,也不喜歡跟人打交道。我還總擔心你將來與人相處會有問題,不過現在看來,倒也還好。”
他抿了口茶,緩緩放下杯蓋:“你有很多誌同道合的朋友,這些人站在你背後,支持你。”
封邕直視著他。
“但對他們來說你究竟算什麼呢?”九暝子抬起了頭,對上青年的目光,“敵人?異類?盟友?或者是獨青子一直教育你們的,怪物?”
他優雅的將杯盞放到身側人手中,站起身朝著封邕走來,與他的義子麵對著麵:“看看你的這雙眼,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封邕。雖然吉安縣的計劃出了些小差錯,不過……殊途同歸,結局還是一樣的。”
“果然……老師說的沒錯……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獨青子這個女人的善心太過泛濫。她以為我會對她的手下留情感恩戴德發誓永不再犯嗎?這是她犯的錯誤,對自己敵人仁慈,對自己太過自信。”九暝子的手輕輕扣住了封邕的下巴,“但我不是她。我要做的,就一定要做到絕對。我要勝利就是徹徹底底的勝利,絕不是與他人妥協而獲。”
“你若失敗也是徹徹底底的失敗,再也不可能一展野心了。”
“不,我不會失敗。封邕啊封邕,看看那些曾經和我作對的人吧——安穹、安瑜、獨青子、忘芫子、鞠家兄妹。他們都死了,可我,還活著。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封邕冷眼看著他:“意味著與你對抗著的年輕人也會不斷想方設法擊敗你。”
“意味著沒有人能夠真正勝過我。”九暝子不悅的將手鬆開,好似惋惜歎了口氣,“如此盛世,可惜,子張不在了。他若在,定會為此感動的涕泗橫流。”
忽又笑了:“不過子張如若或者,知道他的兒子與你在一起了,一定會不高興。”
封邕抿嘴緊盯著他。
“安林,有些像子張。和他相處一定會覺的很舒服吧。我年輕的時候與他父親也是一樣。隻是他太固執了。他親手創造了奇跡,卻一心以為這是一場災難。這怎麼會是災難呢?”九暝子近乎沉迷地欣賞著封邕那雙詭異的淺灰色瞳孔,“這是上天以痛為吻在異人身上留下的禮物。這獨一無二的天賦正證明了我們才是人類進化的下一步,我們象征著世界真正的未來。我們是明天,我們的血統才是高貴的血統。”
他的掌心順著封邕裸露的脖頸一點點落下,按在了青年受了傷的肩膀上:“孩子,你知道作為父親,我一直都希望你和鳩寅一樣,迷途知返。她從來都明白她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堅定、虔誠。沒有人能真正打敗她,她的內心無比強大。你應該和她一樣的,封邕。”
“和她一樣,去相信你編造出來的謊言,去信奉一個並不存在的真佛嗎?”
九暝子的臉驟然陰沉了下來。
“你在瀆神,孩子。”
“你自己相信嗎?”封邕聲音低沉反問他,“你信所謂的預言,你相信有神明保佑,是真佛指引著你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嗎?”
“人們需要信仰。”
“但你其實也並不相信。沒有神,也沒有所謂的神之痛吻。有的隻是多年前一場實驗,疾病的擴散,病毒的變異。有的隻是人們自己一次又一次在犯下錯誤之後看著錯誤進一步蔓延進化,造成更嚴重的後果。”封邕看著他,語氣堅定,“如若真的有真佛存在,大抵是您將林先生供上了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