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一行人是接近天亮才到的。一開始營地這邊還不清楚對方是敵是友,是顧思瑤那對姐妹下車解決的問題。
等安林早上一覺醒來起來的時候,已經能看見他那位姐姐靜坐在帳篷裏。
安逸一身黑色皮衣坐在一張小馬紮上,手裏捧著一隻搪瓷杯。撩開的軍綠色帳篷,她就像是那開口三角形正中央的平衡點。
安林兩手插袋遠遠站著,打量著她。安逸抬頭望了過來,目光對視的那一刻,這對姐弟都沒有任何閃避。
安林走進帳篷,帳篷中多餘的人也很自然就走出去了。
“你怎麼來了。”
“王宮都被燒了,外婆和媽媽……也遇害了,我還能上哪兒。”
安林心中一窒,到底還是這個世界的親人,得知死訊並消化不是那麼容易、簡單的一件事。安逸低頭喝了口熱水,示意安林坐另一張小馬紮。
安林問她:“那,她們走的時候,痛苦嗎。”
安逸抿著嘴,深吸了口氣,她臉上是難以掩蓋的悲愴,卻還強撐出能夠支持的模樣:“應該還算能夠忍受吧。樓上推下來摔死,頭部著地,沒受多大苦就走了。”
安林沉默看著安逸過於冷靜的闡述,她用一種近乎平淡無奇的語氣描繪著至親者的死亡。她們的逃亡,幸存的軍隊。
他打斷了她的話。
說:“你沒必要這樣。”
安逸仰起頭看著他。
“沒必要?”她扯了扯嘴角,還是那一副固執、倨傲的模樣,“那讓我說什麼呢,痛哭流涕和你抱在一起,哭喊著‘弟弟從此以後安家就隻剩下你和我了’,好給你一個機會來安慰我?”
安林別過頭:“你既然來了就應該是和我和解的。”
“我是為了共同利益。”
“不包括親情這塊,是嗎?”
“反正就家人來說,你不是已經找到更適合的對象了?”安逸冷嘲著,“封邕,不錯的選擇,反正你們兩個也沒打算綿延子嗣,我還應該說一聲恭喜了。和他比起來,我這個做姐姐的跟你的關係太疏離了。”
“你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恭喜我。”
搪瓷杯在安逸的手裏轉了一圈,她看著杯中湯茶,說:“重要嗎?”
安林真的不知道應該和安逸以什麼樣的方式交流。
“算了。”喪了口氣,安林轉過頭來又問,“等等,我和封邕……你怎麼知道的?”
“複盤手呂亭,你倆待過的地方。還用我解釋更多嗎。”
安林聽封邕偶爾提起過以前跟著他的異人,呂亭的能力他也知曉。一想到在他姐姐來的路上還順便看了場無聲的活春宮,安林難免也會覺一愣。但他臉皮速來也厚,想想還是輕鬆了語調:“是嗎。那你弟弟的身材可覺得不錯?”
安娜白了他一眼。
她喜歡封邕,這件事安林也早就知道了。女人對封邕有多少占有欲,眼下對他應該就有多少敵視心,但她沒有展露出來,連談起女帝的死都能這樣鎮定自若,安逸真的自律的讓人覺得心疼。安林倒覺得她若能哭一場,也是不錯緩和關係的選擇。
但安逸就是這樣,畢露鋒芒,如果不是如今華國遭受重創,她也許永遠都不會心平氣和與他對麵對坐著,這樣好好談話。
隻是安林也沒有想到,華國的高層會崩潰的那麼快,這已不是一場出於政治目的的迫害,而是一場屠殺。九暝子想要將所有政見與他相左的人統統都消滅光。
不管怎麼說,女帝的死,還是讓安林有些意外,或者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女帝畢竟為了一個國家平衡,連自己的外孫也可以舍棄、犧牲。想到這,安林總歸還是會有些不適。
安逸捧著杯看他麵容變化,打破沉默:“你不必為外婆與母親的死悲惋太久,畢竟也是為榮耀而亡,換作是我,我也會選擇讓年輕人離開,自己犧牲。總要有人去平息平民的憤怒,而那個人,還能有誰呢。”
“我覺得有些不值。”
“值?”安逸搖了搖頭,“這種事情,不是‘值不值’就能簡單解釋的。安林,你獲得太自在,想的事情也太簡單了。你覺得當初你選擇做一名背叛國家的人,所做一切就‘值’了嗎。”
“我為了自由。”現在安林也能將過去在這個世界做過的事從腦海中調度出來,鞠元在精神世界裏做的還是有些用的,“為了打破華國存在的不平等製度,為了讓更多的人享受到更好的資源。對,也許你認為我想的太簡單,但我就覺得值。”
“不平等的自由,更好的資源。”安逸的笑中隱約能感受到她的憤怒,“你對這個國家一無所知,就自以為是抓著那一點井底之見就大談自由、民主、平等。
你想要所有人都能夠自由,可你了解華國每年的生育比例嗎?你想讓每個人能夠平等生活,你又知道在未被汙染的經管區內,每年畝產嗎?所有的生產情況、經濟條件、人口數額,你了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