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能這麼說，之後一定又發生什麼改變你想法的事。不然在那之後，你又如何能做到心平氣和與驅逐你義父的獨青子、忘芫子一同共事呢。”
“華國二十四年，九暝子發動政【和諧】變，被驅逐出繆天宮，那個時候我四歲。自那以後，我就一直跟隨在獨青子老師身邊，她告訴我我們的能力即是禮物也是原罪。因為這一原罪，所有人在不久的將來，必須要承受因此而發生的戰爭、死亡。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那場可能發生的戰爭做準備。”封邕合上眼，回憶著這些年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從小到大，一直以來獨青子都在一點點將我的記憶、我的情緒抽離身體，隨著年齡增長，我參與的秘密行動也與越來越多，死在我手中的異人、普通人也越來越多。獨青子說，總要有人來做這一把槍，一場變革勢必伴隨著死亡，人有良知也有悲憫，但感性很多時候無法做出理性決定，而任何一個偏離軌道過於感性的選擇，勢必會帶來一些更難以挽回的失誤與損失。”
安林的右手緩緩輕撫在男人麵龐：“但這樣不對。你是人，不是工具，更不是沒有心靈的是殺戮機器。”
“但，總該有那麼一個人來做這些，不是嗎？敵人出現，難道我們雙手抱合跪坐在他們麵前，他們就能原諒我們嗎？”
安林啞口。
“獨青子抽離我情緒的事是我默許的，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殺戮讓我疲憊，合上眼，我總能看見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化作惡鬼纏住我咽喉。但我沒有允許她帶走我的情感和記憶。安林。”他抬頭，眼中深情，“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忘記你。獨青子再把你剝離出我情感世界以後，我才真正成了怪物，一個隻會殺戮的機器。在此之前，安林，在此之前我為了你思考過逃離繆天宮，逃出華國的可能性。”
安林將手收緊，蹭著他額頭：“好了，別說了。”
“我那個時候想過，要是逃出繆天宮，我帶著你，一路往野區而去，我們完全有能力存活下去。你不會害怕瘧病，你的血液之中從來都隱藏這些，而我就更不畏懼這一點，我是異人，野區太適合異人生存了。”歎了口氣，封邕抬頭吻了安林的下顎，“有時我在想我們究竟錯過了多少東西。”
“……你說我血液之中隱藏的，是什麼？”
雖然在這個纏綿時刻說這話顯得有些不是時候。
封邕眉頭略蹙，安林鬆開了手，降下身與他對視：“你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還知道什麼有關我的秘密？”
“你吃的藥，你母親告訴過你她在野區之外生下你把你帶回來。你說這些年上層都漠視你，就因為你的母親一場離而又回的私奔。你忘了嗎？”
“封邕，我知道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很不合適。但……我感覺你似乎已經把我當做了那個和你相戀過的人。”
封邕一時笑得尷尬：“你那時候的反應就是有和我一樣記憶，不然你為什麼會痛哭流涕。”
“那隻是一小部分。那個和你談了一場戀愛的安林在他自己身體裏留下的記憶，一種本能。你忘了一件事。”即便說出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過於感傷，但他們不能把這個當做客廳裏的大象視而不見，安林裹著毯子坐起了身，握著封邕的手，“我不是安林。這個你早就已經知道，你甚至說過我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他。我和他有本質上的不同……我們……”
“但，你那時候的表現看起來就是你。”
“我知道！”安林放棄了觸碰把手縮回來，卻被封邕又緊緊握住了，他無奈看著眼前的男人，即便不久之前他們才有過最親密的身體接觸，“這，有些複雜，但根本上來說我擁有的記憶和安林不一樣。我是安林又不是。”
他看著封邕與他交握的雙手，忽然又生出不忍，低下了頭：“讓你接受曾經愛人離去……實在是太殘酷了。更不用說我之前還利用這一點就那麼糊裏糊塗和你發生了關係。”
這句話也顯得太不高明了。安林說完也有些後悔，他真的是夠了，情況已經夠複雜了，他幹嘛還要來給別人製造更多的麻煩呢？
餘光抬起，小心翼翼掃過封邕麵龐，男人臉上流露出的失落讓他同樣心裏堵得慌。
“那，你想怎麼辦呢？”封邕也坐了起來，靠近過來，將安林的雙手都握在了掌心，“你對我來說，從來都沒有變化。你總說自己不是安林，可你做的這些事，你的性格，你說話的腔調……我很難說你不是。但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所有的選擇。”
該死。
這樣的家夥如果說因為自己愚蠢而錯過，也太浪費了吧。
安林想了想還是順著兩人交握的手過去抱住了封邕：“你說這種話真的也很考驗人的好嗎？我現在能有點什麼呀？完全就是在找你一塊相依為命。如果我還傻兮兮把你也拋舍了，才真的是孤苦伶仃了好嗎！”
封邕反手用力將他抱緊，聽完他說的話，良久沒有回答，直到安林有些想離開了，他才低低說了一句：“這些……我也知道啊。畢竟，我也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