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華地下甬道乘坐動力車離開,九人靜靜站著,一路過來皆沉默無言。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有什麼能說,各方野心勃勃角逐之下最終將這個國家折磨的滿目瘡痍。白頌沅也沒問為什麼明明是繆天宮的異人,就這樣跟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政治抉擇,有時候這與她本身的原生身份無關。
這九人,除了白頌沅、安逸、柳夢妝外,剩下六人依次是複盤者呂亭,火藥手侏儒豆豆,防護者江義,能夠製造障礙物的秦九,安逸的雙胞胎守衛顧思瑤和顧思曉。
抵達長寧山從通道下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站在長寧山坡上朝北華城中望去,火光四起,硝煙彌漫,從城中不斷有高呼聲傳來。顧思瑤遞給安逸望遠鏡,女人拿著,朝王宮的方向望去。從這隱隱約約能夠看見那邊黑壓壓一片人群,統統都朝著宮中湧去。
門被撞開,花園中的草木慘遭踐踏。
安逸的指尖一點點收緊,她看著一切就這樣發生,而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大火點燃東行宮的金絲楠木,整座宮殿一點點垮塌下來。人群聚集在高塔之下,她在望遠鏡裏看見了她的外婆和母親。
“外婆,媽媽……”
人們高舉著手裏的火把,振臂高呼,兩位貴族站在陽台之上,仍然挺直脊梁,睥睨著眼光掃過這群暴動的人群。
她們身後是曾經受女帝包容的異人,她們身前,是一直以來女帝所想要愛護的人民。到底是哪兒出錯了?一直以來作為皇族他們做的難道還不夠嗎?安逸想不明白,她遵照自己外婆所言,一直以來所做的,都是竭盡所能要讓這個國家的法律更加完善,讓未來人們能夠生活的更好。從宏觀上來說,此事需要忍耐的苦難存在,不可避免的,可這是為了一點點降低社會矛盾,以能在十幾年後變得更好。
這些是女帝鞠躬盡瘁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人民!如今她們卻拿起了武器,聚集在了王宮之下,叫囂著要她們死亡。
女帝走上了平台,異人拆掉了陽台外的欄杆,在五層樓高的地方,下麵的人散開,流出了放滿了利刃的空地。
已年邁滄桑的女人忽然抬起了頭。安逸感覺到她正穿過遙遠距離與自己對視。她看見外婆臉上笑了,是那種寬慰而慈愛的笑容。
之後,她一躍而下。
安逸驟然合上了眼睛,望遠鏡鬆手跌落在地。
白頌沅在顧思瑤去攙扶安逸時,接過了望遠鏡朝安逸剛剛所見的地方望去,他能看見的隻有瘋狂的民眾,滿地鮮血,被高高抬起的屍體,那群人正叫囂著她們的勝利。
柳夢妝走上前來,輕拍安逸的後背,歎著氣:“走吧,安逸。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黑暗中,女人幾次深呼吸著希望能夠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將眼睛強睜著,因為隻要軟弱合上眼了,淚水就會情不自禁淌落下來。她是這個國家唯一的女帝繼承者了——在她那個已經叛逃離開經管區的弟弟還沒回來之前。
“走吧,柳夢妝。”他們朝著山下而去,“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女人最後回頭看了眼滿城的火光,似乎正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
幾人抵達山下,找到了藏匿好的卡車,車上早就存放好物資。他們費了些力氣將道路清理出來,上車了以後,安逸對白頌沅說:“你與安林一直以來都期待一場革命,改變一切,摧毀一切,那麼現在一切是否如你們所願了呢?”
白頌沅隻能說:“這種……混亂,不是我們想要的。”
“沒有一場改變不是伴隨著混亂的。如果你們不想要混亂,你們想要什麼呢?一場溫柔的改革是不存在的。會有人流血,有人犧牲,有人被蠱惑有人被冤枉。曆史曆來如此,從來沒有人能夠免俗。”
白頌沅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的一些想法過於幼稚。
安逸說:“但我又不得不承認,安林的選擇明智而幸運。如若他留在北華之內,有的事會因此而變得更加麻煩。他總是,比我要幸運那麼一點,固執那麼一點。”
她抹了抹眼角,別過頭去,十分苦澀地笑了。
白頌沅不能理解她的那種無奈,他對安家姐弟的關係依然停留在他從安林口中所獲悉的水火不容上,眼下麵前來自姐姐的欽羨顯得有些不真實。但在女帝、長公主被害之後,如今的這些也沒有什麼是不真實的了。
還遠在通州野區荒郊野嶺裏的安林,並不知道北華所發生的一切。
他現在唯一覺得困惑的是封邕對他的態度。
從封邕醒來以後,安林就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就有些不對。以前他從來不會把自己目光長久停留在自己身上,不論他在哪,在做什麼,隻要一抬頭就能對上封邕那雙緊盯著自己的目光。那種目光甚至……有些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