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便要下了台階，卻聽身後有人將他喚住：“安林殿下？”
安林轉過了頭，在台階上站著紅發女人。她穿了一聲白旗袍，頭上戴著祭祀用的冠帽。
“鳩寅大人？”
“您還記得我的名字。”鳩寅款款而來，身姿風情，“您的身子可還好？”
安林無所謂的輕笑一聲：“繆天宮不是把我從裏到外檢查遍了？好不好，你們應該比我清楚。”
“聽您這句話，好像並不是為了要來感謝我們。”
安林來不過是為了忘芫子，可沒人知道他們曾有過對話，那年輕的老太太自己也說要為這一切保密，那他隻能說另一件令他生氣的事。
“封邕的事……他，為什麼連個葬禮都沒有？”
“我們現在不能確定小封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鳩寅在台階下站定，輕輕拍了拍他肩頭，撣去並不存在的灰塵，指尖有意無意觸過他耳垂，“對異人來說，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生見人，死見屍是不成文的規定。他這樣，我們隻能說是失蹤。”
“那你們有人去找他了嗎？”
“找？小封如若活著，他自己不就會回來了嗎？”
“也就是說，偌大繆天宮，都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找他是嗎？”看鳩寅隻是微笑而沉默，安林也就知道答案了，封邕的人緣真的比他想象的要差得多呢，這人活了一輩子這一方麵可真夠窩囊的了。
安林深深吸了一口氣，考慮到他現在的身份，想要進去，還需費很大的力，倒不如拜托眼前的女人一次。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鳩寅看他。
“我想，去封邕的房間裏看一看。”
女人並沒有直接拒絕，隻是說：“若遵照女帝要求，您不能再踏入繆天宮一步了。”
“我不會到處亂走，就隻是去封邕房裏再看一次。”
鳩寅卻打斷了他：“殿下，這兒已經沒有封邕的房間了。”
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繆天宮。
“樓頂的那四個房間，如今正好屬於四位天師。封邕原本住的那間，現在已經歸柳夢妝柳天師了。”
安林說：“你們這兒，換的可真快啊。”
“還有別的什麼能幫您的嗎？”
他搖了搖頭，轉身低沉著麵容離開了。在他所踏過的地方，有細微沙土隨之而起。直到他離開數米，鳩寅低頭看了眼她的手掌，那些砂礫在她掌心艱難彙聚，隨著安林越離越遠，她掌心砂礫變幻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聽說安林過來，鳩寅親自下樓與他碰上並不是什麼巧合。早已聽獨青子說，這位殿下從吉安縣幸存歸來之後便有些問題。如今看來……
天之子，原來已經降世。
女人望向安林背影的雙眼閃過陰戾。轉身踏上台階，鳩寅與守衛二人道：“從今日起，便一律遵照今日所做，安林殿下但凡出現，必須攔下，不得讓他踏入繆天宮半步。”
“遵命！”
重新走回花園之中，整棟屋子都好似被清空，直到再進屋時，安林才注意到，家裏有許多家具都蒙上了白紗，好像許久不用。
張三與李四此事也掙脫開毛巾跑了下來，看見安林自己回來，便慢下腳步。
青年四下望去，這裏不算太熟，但也不至於完全陌生，忽然變得冷冷清清，又怎能不起疑心。
“我……家人呢？”
張三垂手過來：“殿下，自您回來起，陛下與兩位殿下都已經搬至東行宮去住了。”
“所以這裏就隻有我一個人住了是嗎？”
她二人並不說話。
安林扯開那些白紗，消毒水味四散開來——原來如此，原來自己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傳染病人。就算繆天宮說他康複又能怎麼樣？從吉安縣那地獄一樣的地方幸存回來，誰會真的相信他一點事情都沒有。
安林把手裏的白紗丟在地上，轉頭又出了門，鐵門之外，重重重兵把守，從這出去，根本不能踏出分毫。
外麵的士兵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外麵的路麵上，是一層又一層檢查護欄。再往周圍圍牆上看，鐵絲網都已經給他好好架上了。
張三追了上來，像鬼一樣盯緊了他。
“我被軟禁了？”
那婢女永遠隻有一句話：“請您好好養傷。”
安林朝她吼道：“我他媽是不是被軟禁了！”
外麵的士兵統統將槍架上對準了他。
張三隻是說：“殿下！請您好好養傷！”
好啊。
好，太好了。
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可憐封邕死後連身份都被剝奪的事實呢？他自己又哪裏好過的了多少了。